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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连长办公室,里面已经站了一屋子人,两个排长九个班长,全在,还有好几个老士官。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打了一封联名报告,每个都签了名,报告是向上头求情的。杨东辉和那两个军校毕业分来的学生排长不一样,他是摸爬滚打从一个普通兵一步步干上这个排长的,一身硬本领,威信又高,连里现在的班长、士官一大半都是他带出来的兵,对公是上下级,私下是铁哥们,那都是铁上钉钉的交情,现在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吗?那两个学生排长刚来的时候镇不住手底下的兵,也是杨东辉处处帮他们,所以现在他们三个排长关系也是最铁的,我冲进去的时候,那俩排长正在据理力争。连长叫这些班排长们全都回去,看好自己的兵,一个都不许再出岔子。我冲过去喊了声“连长!”他指着我说:“不用你张嘴!老实待着就行了!”
出了这事,我以为以连长的暴脾气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连长连一句都没骂,戴上帽子就去了机关。
后来指导员告诉我们,连长这个从来不求人的人,为了杨东辉这事,上下跑了个遍。他说连长私下里狠狠地说,杨东辉揍得好,那个混账玩意儿就该揍,还揍得轻了!可是毕竟这是在军区机关,首长们的眼皮子底下,连长也没办法,把杨东辉关起来也是迫不得已,其实心里比谁都急。
我焦急地四处打探消息,但是结果很不利。这是年底的关键时期,涉及到单位评先和考核,听说上头知道这事后很恼火,在这个敏感时期出事是头头脑脑们最忌讳的事,因此很可能要严肃处理,连长几次三番说情都不管用。至于那个一毛三,确实是有关系,据说是某个处长的亲戚。
我天天往家打电话,四处找关系,无论如何也要能说得上话。可是家里问过后告诉我关系是武装部的,跟管征兵的熟,对这不归征兵管的事他们也没办法。我转头就去找了白洋,我记得他说过在大军区有说话好使的关系,白洋也很帮忙,忙活着打了一圈电话,可带回来的消息让我失望:那个大军区的领导年前跟着检查组下基层检查了,要等他回来再去托上关系,至少得是大半个月以后的事。
墙根下面,我的脚边是一地的烟头,白洋从我手里一把把烟抢走:“别抽了!”
“拿来!”我凶狠地把烟夺回来,擦上火塞进嘴里,白洋指着满地烟头冲我嚷:“你这一包一包地抽,你想抽死啊?!”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这么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他为了我不知要面临什么严厉的处分,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这个时候,我恨自己没有那些关系,背景,这些我一直不屑的东西,如果我也是什么处长的亲戚,我也有个后台硬的当官的可以找,我就不用在这里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济于事地干抽烟。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兵,无力改变任何结果,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兵,是这么无奈!
我恳求连长让我见见杨东辉,在门口看一眼也好。连长警告我,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什么乱,我不是帮杨东辉,我是害他,我说连长,我啥也不干,我不说话总行了吧?我真就只想看排长一眼,看一眼就走,连长说你看有什么用?看能把他的处分看没了?看了还是添堵,不如不看!
连长也心烦,他可能已经知道结果了,他是个护犊子的人,却护不住他最喜爱的兵。
调查处理意见下来了,当我听到处理结果的时候,我惊呆了。
一毛三酒驾撞杆,殴打哨兵,只得了个警告处分,而杨东辉不仅被记过处分,取消当年个人先进,还因为下头郊县一个偏远军资仓库暂缺保管员,被调去顶替看仓库!看守归期待定,处分年后通报!
我们全连都懵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本以为最坏的是他背上一个进档案的处分,没想到现在不仅要背上一个要跟着他一辈子的处分,竟然还把他打发到那么一个荒僻的地方去看仓库!让一个军事拔尖、比武夺魁的带兵排长去守仓库!……
杨东辉背着行李被带上车的时候,我发疯似地拍着车窗,摔开把我往回架的人群,撕心裂肺地喊“排长!排长!!……”杨东辉探出头来瞪着我,厉声呵斥:“回去!我没事,你别冲动,老实去新单位报到,不然我饶不了你!”
这是他走前留给我的唯一一句话。车开走了,我抱着头蹲在地上,攥紧的拳头一下一下夯在地上,白洋过来拉起我血肉模糊的拳头,我把他搡开,他摔倒在地上,其他人站在后面默默看着我,我瞪着地面,泪眼滂沱,心碎如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