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恋爱——我&小健(25)
这件事有几个方面是颇耐人寻味的,我们可以将它列举出来加以分析,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包含了绝大多数事物的本质,正常性与荒诞性共加一身的原始本质。
第一点,我是男性。因此正常情况下我应与女性结合。这种结合在某些情况下是权利某些情况下的义务,这很难说,对每个男性都是如此。
第二点,孙小梅是女性。因此她应与男性结合。这种结合在某些情况下是权利某些情况下是义务,这很难说,对每个女性都是如此。
第三点,我是男性,但我不爱女性,这是一种特殊性,但你不能因为它特殊而不承认它的存在。于是事实之三为,我是名男同恋者,因此我不能与女性结合,这点相对于我的特殊性来说却是正常的。这是一种正常性。
第四点,孙小梅是女性,同时她又不是女同性恋者,因此她与男性结合是一种正常性,但具体到这个男性也就是我身上,是一名男同性恋者,因此她与这名男性的结合是一种特殊性。
第五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社会(这是个很抽象又很具体的说法到底指谁只能依据具体情况而订)无视这件事正常性与特殊性荣加一体的铁定事实,只承认它的正常性而居心叵测地忽略了特殊性的存在,也就是说,社会要求我与孙小梅结合,因此这件事具有荒诞性。
于是我只能说我与孙小梅的关系是一种荒诞的关系,无论它是怎样的严肃正式乃至于神圣,都不能因此否认它是一种荒诞的关系。而荒诞到目前为止,在社会公认的字典里边,它是一个具有贬意的词语,它意味着混乱、滑稽、可笑,等等。于是结论是:我,一个男同性恋者与非同性恋者孙小梅女士结合是非常滑稽非常可笑和非常荒诞的。
但我们知道,在我们这个社会里荒诞的事情不只这一件。否则地话我们就可以宣布我们的社会是一个大同社会,具体地情形我想那可能与共产主义社会类似,但很遗憾我们现在还不是,我们还是一个初级阶段的社会,因此有荒诞的事存在不足为奇,而且在某段时间内,比如多少多少年之内,荒诞的事会一如既往地或者继往开来地保持不变。
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对我与孙小梅的这种荒诞关系保持缄默,并在实际行动上接受了这种荒诞。具体到细节是这样的,我与孙小梅象每个谈恋爱的男女一样经常地约会,比如看电影,再高雅些如一块去听交响乐会,在惊涛骇浪之后感激地将双手拍地山响。定期地到对方父母家里做探亲表演,一般来说单周的周末我到孙小梅的家里,双周的周末孙小梅到我父母家里,干巴巴地坐着,脸上涂着非常心满意足的微笑。我在此之前已说过,这是一场叫做“与女人谈恋爱的游戏”,而这些都是游戏中的一部分,少了任何一个环节都不成。
顺理成章地我与孙小梅终于过渡到了要男婚女嫁的阶段。这就是说我们将要到公证处领取一张包着塑料薄膜无论印刷还是纸张都不够精美的红色派司。而有了这张纸以后我与孙小梅就可以明正言顺地性交了,即使跑到公园里干事被联防人员逮着了也不怕,因为“我们从此以后就受法律保护了”,这一点很重要。
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一切。我甚至认为这一切并没有我以前所想象地那么坏。我对自己说生活本来的面目就是让有些人暴富让有些人骤穷让有些人随心所欲让有些人身不由已情非所愿地活着。我虽然属于最后者,但这也只是一个运气的问题,说不定到了以后,比如下一辈子,或者下下一辈子就能转过运来,那也难说得很。总之我已经非常非常的本份,本份到麻木的地步,我忽然发现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什么事业或者前途,对我来说好象是多年以前的依稀听过的一个笑话,虽然隐隐的有个影儿,可又不真切,只有模模糊糊的笑容,却忽然地掉出泪来。……而我已说过,日子过得飞快,我想依照这个速度过下去地话用不了多长时候我就到了下一辈子,那时我可能就会走运,这真叫人激动万分并且望眼欲穿。秋天来了,我觉得这个城市的秋天比任何地方的秋天更象秋天,这只是一转眼的事,而叶子已经落了一地,斩钉截铁无情无义,跟两条腿的人没什么分别。没完没了地下雨,本来下雨只是老天爷的副业,现在却成了它的本行。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打不消孙小梅的好心情,也压不倒她那意气丰发的好兴致。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到某部门登记去了,用孙小梅的话说,这是一件值得庆祝而且高兴的事,于是她就高兴地一天到晚咧着嘴,到最后连我的父母朋友和同事都受了感染,一个个地咧起嘴来,浑不顾他们牙齿东倒西歪异常丑陋的这个事实,最恐怖的是终于有一天我也情不自禁地咧开了嘴,并且出于惯性的作用,久久地不能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