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爹在客厅里足足坐到天亮。
火气消得差不多,他便想起自己下的狠手来。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后怕,偏偏因为走得急,妻子和司机都没带电话,儿子又关机。这一时没着没落的,周老爹几乎绷不住。
天刚亮的时候司机回来了,把情况说了个大概,可等周老爹再细问,那边又说不清了。周老爹没好气的打发司机回家休息,自己则开始在客厅来回的踱步。
直到旭日东升,周老爹终于没了耐心。换上衣服,他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周石一宿没睡,可他躺在床上装相,这样老妈才能安心的趴在床边入眠。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一丝金黄,漾着暖意。他想,刘远该是还睡着呢。也许梦里正把自己踹成猪头,又或者别的什么,小孩儿总喜欢把现实里的意愿扛到周公那里实现。
想到这儿,一丝笑意不自觉地在周石嘴角绽开。
门口传来声响,周石以为是护士来探房,因为说好让他早晨出院的。可下一秒,却是周老爹冷着脸走了进来。
周老爹没说话,而是先把窗帘大力的扯开,一时间,阳光洒满病房,好不亮堂。
周石被晃了眼睛,不自觉的动了下,也惊醒了老妈。
周石妈迷迷糊糊的起身,在看清了来人后彻底清醒,接着就是没好气的冷哼:“你还知道过来。”
周老爹没理会妻子,而是径直走到周石的病床前,先是认真的看着儿子额头上的伤,然后才扯过把椅子,重重地坐在上面。
良久,周老爹沉沉地叹了口气,和周石说:“这些年随便你怎么作怎么闹,我和你妈说归说骂归骂,可实际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这一次,你太不像话了。”
周石低头,一下下摸着手背上的胶布,那底下是针孔,压到还会丝丝的疼。
“你别图新鲜以为那东西好玩儿,那是变态,不正常的你知道吗?你看看,搞那个的有几个好下场,不是吸毒就是艾滋,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往绝路上走。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和你妈想,我们这辈子就养了你这么一个,不指望你光宗耀祖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
周老爹说着说着又上火了,只一夜,他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一轮,他不知道儿子到底怎么了,走火入魔似的,哪怕现在见了血,缝了针,眼睛里的某些东西却还一如当初。
周老爹看着儿子的眼神,口气又逐渐硬了起来:“你好好想想,你要真离了我和你妈,你还有什么。别的不说,光养活自己就是问题!你能干什么?你倒说说看!”
周石说不出来,可他又不想承认他爹说得没错,所以他只能用力的抓着被子,极力忍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任由它们在心里翻滚,煮烂。
终于,周老爹觉得自己词穷了。他把能说的都说的,软的,硬的,迂回的,直接的,现在,他只需要周石一句话:“你改不改?”
周石把牙咬得生疼。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这时候他服软了,他还是他的周大少,还可以每天光鲜亮丽的吃喝玩乐,还可以爹疼娘爱……可是不行。
他是GAY,无论父母能不能接受,这都是改变不了的。
周石的沉默终于让周老爹的怒火彻底爆发,他大声对着周石吼:“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
深吸口气,周石缓缓抬头,然后,他听见自己沙哑却清晰的声音:“不能。”
啪——
周老爹狠狠的扇出一个嘴巴,周石半边脸顿时红了一片。
“改不改?”
“……对不起。”
啪——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
同样的话周老爹问了十几遍,同样的话周石答了十几次。
每说一句对不起,便是一个耳光。
周老爹一连扇了十几下,全部十足力气,到最后,周老爹手掌开始发麻,而周石的嘴角已经开裂渗血。
周老爹还要打,周石妈却看不下去了,上前把丈夫拉开,女人略带哽咽的一遍遍说着:“够了,够了……”
脸上已经没了知觉,可心上有,周石仰头,不想让眼睛里面的东西再出来。
“行,你犟。我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我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出了这个门,你就不再是我儿子,别指望我再给你一分钱。等你哪天想通了,就回来,然后你就得都听老子的!”
撂下这句话,周老爹摔门而去。
周石妈跟在后面,回头看了儿子一眼,那只属于母亲的眸子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可最终,她还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