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店面是件让人跑断腿的事情,可再累周铖都觉得没什么,他吃过比这难捱千倍百倍的苦,脚上长几个水泡,真的就像被蚊子叮。
但他没想到会偶遇金大福。
偌大的城市几百万人口,这事儿有些荒诞意味。
尤其是冯一路还颠颠过去拼了桌。
故人见面,且还是这样略有些尴尬的故人,只能寒暄,讲讲近况,周铖也应付得游刃有余,但他没想到金大福会那么直截了当。
“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话。”
“出去说吧。”这样回答的时候,周铖还不无坏心眼地想,冯一路一定会对他俩的谈话内容好奇到抓狂。
到了店外,金大福就没那么拘谨了,两个人到了路边角落,金大福想抱抱他,被他躲开了,然后相视几秒,两个人都笑了,略带尴尬,略带苦涩,也略带释然。
“家里都还好吧。”周铖这话问的很真心。
“就那样呗,蹲几年大狱,这世界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金大福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半晌,才幽幽道,“不过家没散,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修来这福气……”
周铖不想去品这话深处的复杂意味,淡淡微笑:“既然知道是福气,就要惜福。”
金大福静静看着他,久久不语。
意外的重逢却反而解了周铖心里的一个结。当然这个结不解也没关系,对他的影响有,但顶多是夜深人静的回忆蒙太奇,就像那个一边说爱他一边伤害他的人一样,都只是老胶片上的影像,黑白斑驳,再不真切。
没人知道他和金大福重逢,这一次冯一路意外的嘴紧。可偏偏这一次他很希望对方三八一下,最好能把某些喜欢挑事的人八过来,好好批判一下他这个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
火星人总是反常的,忽然不反了,这事儿就很让人惦记。
不过没等周铖惦记出个子丑寅卯,那厢姐姐就在子宫里查出个瘤子。子宫瘤可大可小,周铖片刻没敢耽搁,立刻放下饭店奔赴医院,却没想到在医院又碰上金大福,细一打听,好么,他媳妇也是子宫里长了个良性瘤,再一交换信息,得,连主刀大夫都是同一个。
都说病友病友,同理,那病人的家属也多了几分亲,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医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聊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
出狱的人甭管家庭和睦抑或妻离子散,甭管碌碌无为还是东山再起,总会碰到一个相同的问题——别人的眼光。这眼光可能不是当面的,也可能并不直接,却真真切切给他们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压力。可是周铖有冯一路,有花雕,有容恺,有烧烤店,所以他更多的时间里是在开导金大福。有时候不在医院,俩人也会发个短信随意说两句。其实这举动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一个屋住了几年,即便那层关系没了,总也还是朋友,只有真正放不下的人才会身体力行地来坚持断情绝意。
医院的饭实在非正常人所能忍受,于是两个人偶尔也会到街上去吃,吃完了再打包一些带回来给各自的亲人。结果就在一个周末中午,两个人到医院附近一家还算有档次的饭店吃饭时,碰见了容恺。
饭店的客人不少,但周铖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对方,即便他带着鸭舌帽。
金大福也看见了,还奇怪地问周铖:“他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吃饭?”
周铖没办法回答,但他却下意识阻止了金大福想上前打招呼的举动,反而挑了个不远不近却便于观察的位置坐下来,泰然自若地点单。
容恺只点了一份炒饭,吃的却有一搭没一搭,相比之下他的眼睛更忙碌,一瞬不动地盯着另一桌。
周铖仔细地观察了那一桌的男人和女人,一个略眼熟有些像饭店隔壁的同行,一个则完全眼生,可风尘味极重。
不自觉皱起眉,周铖第一次对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感到烦躁。
男人和女人已经吃到尾声,没多久便埋单起身,容恺等了约两分钟,直到透过玻璃窗看见那二人上了出租车,才叫服务生过来结账,然后等待收银台给发票的时候,忽然通灵了似的直直看向周铖,等他接着瞧见金大福时,脸色瞬间一变。
很好,自己这下是彻底被抓到小辫子了——和前情人兼有妇之夫吃饭,够被批斗一年的。
不知怎么,周铖忽然很期待。
容恺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周铖知道,如果这家伙托生成草原上的野兽,那甭想活了,因为这是个见到活物就扑的类型,从不会考虑隐蔽、伏击一类高端的流程。
“对不住,今儿的饭你得自己吃了。”放下句略带歉意的话,也不管金大福能不能理解,周铖便起身出了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