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一看,这该是从正宗的港式茶餐厅打包过来的,菠萝包还是热乎乎的,一股浓郁的牛油香味扑鼻而来。我一向认为香港人做西式点心比西方很多国家做得还好,我咬了一口,酥皮香脆,面包松软,牛油渗透入面包肌理,几乎入口即化。
“嗯,好吃。”我点头说,“谢谢啊。”
他没说话,扔过来一包纸巾:“擦嘴。”
也许他一直板着脸让我找到点熟悉感,我边吃边放松了下来,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上班啊?时间掐得正好,我刚刚下楼。”
他淡淡地说:“我没掐时间,我在你楼下等了半个小时。”
我心里咯噔一下,赔笑说:“啊,这么久,上去坐坐嘛,对不起对不起,我太久没上班,丢三落四的自己都闹不清,耽搁出门……”
“不用道歉,”他转头斜觑了我一样,忽然皱眉厌恶地喝道:“张旭冉,你要敢把面包屑吃到我车子里,我饶不了你!”
“哎呀,”我低头惊呼一声,忙抽出纸巾捡面包屑,捡不了的我把它们扫到座椅角落,反正不让傅一睿发现就好。弄完了我抬头讨好地笑了笑,对他说:“嘿嘿,弄干净了傅洁癖大人。”
他无奈地看我,伸手擦擦我的嘴角说:“这里没擦干净。”
“啊,那是意外。”
他眼中带了笑意,探过身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又揉揉我的头发,转头继续开车。
我摸着被他亲的脸有些发呆,这就是我们关系跟以前不同的地方?
“为什么这两天不给我电话?”他好像不经意一样问。
“啊?”我回过神来,刚想说我们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就不用跟小年轻似的每天报备吧,但一接触到他线条严肃的侧脸,我忽然福如心至地顿悟这种话不能说,于是我示弱一样小声说:“孟阿姨出院了,我忙着陪她。”
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随后匀出一只手搭在我的手背上,简要地说:“以后每天都要打。”
“不用吧,”我脱口而出,他一瞪眼,我立即决定怀柔政策更好点,于是我换了种口气说:“那个,我的意思是,如果都见到你了,像今天这样,就不用打了吧?”
傅一睿没说话,握着我的手却使了劲,说:“你电话呢?”
“忘带了。”
“真是,”他无可奈何地骂,“你还能不能再丢三落四点?”
“能,”我装可怜说,“我还忘记带钱。”
傅一睿摇头叹了口气,他已经不知道对我说什么了。
车开到临近医院的时候我说:“傅一睿,不如我从这里先下,你开进医院好了。”
他拒绝我,说:“我今天跟你一块进去。”
我笑容有点僵硬,说:“我会进去的,你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我只是想跟你一块进去。”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说,“就今天,下不为例。”
我有点烦躁,越临近医院越烦躁,我实在不想他陪着,有些关卡,我宁愿一个人面对。但他不容拒绝,我们就这样一起进了医院大门,一起在停车场停了车,再一起从车上下来,一起往门诊大楼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每个人在跟傅一睿打完招呼后都会看向我,无一例外地问一句:“张医生回来上班了?”
我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腿在真实地打颤,我看着越来越近的门诊大楼,忽然有种恐惧感涌了上来,似乎那不是我曾经工作战斗过的地方,而是某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我一进去就会被恐惧吞噬掉,进而尸骨无存。
“别怕,”傅一睿跟着我停下脚步,直视门诊大楼,低声对我说,“别怕,我在这。”
我强笑说:“我没怕。”
他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重复了一遍:“别怕,我跟你一块进去。”
“我今天进去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又是个医生了?”我问他。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你的职业是医生,你的专业训练是医生,你的前途除了医生以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
“可我不确定了,我不再确定这些了。”
“那不重要,”他坚定地说,“事实上你就是个医生,你要去这里,这个地方是你的工作岗位,是你荣耀和梦想的聚居地,不确定的东西会在这里变成确定,是生还是死,是有治疗可能性还是没有,这里是个讲求科学和理性的地方,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确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