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这一点上我们无比相似,心意相通,尽管我不纵情装扮,但我一直以来,也习惯了该展现给这个世界一个什么样的张旭冉,这个张旭冉朝气蓬勃,热爱医学,这个张旭冉刻苦上进,独立冷静。
但这个费心维持的张旭冉,却能够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那个性感迷人的李少君也一样。
只有我明白,她一定宁愿一个人去死。死亡这种事不管是借助谁的手,是疾病也罢,是意外也罢,都是孤独到底的一条道,这个过程不需要被谁拯救,任何拯救的方式,在强大而绝对的孤独面前,都显得卑微可笑。
我本来不想对余朝方说任何阻碍他对李少君好的话,我毕竟还是愿意看到有人在她陷入困顿的时候伸出手来。但有一天,事态发展越发不可收拾,我终于憋不住了。
那一天,余朝方带着一脸青紫过来,哼哼唧唧地丢给李少君的爸爸十万块,说是给李少君做手术的费用。十万块对李少君的父亲来说是一大笔钱,他吓坏了,死活不肯收。余朝方被逼急了,吼了声这是李少君的钱,她借了人对方没还,现在他替她把债追回来了。
这句话惹了祸端,李少君一听这事就直接气晕过去,醒来后拒绝手术,求医生给她安乐死,余朝方慌了,认错又道歉,好话说了一箩筐,李少君还是不答应动手术。
余朝方隐约觉得是自己帮李少君追债这事闯祸了,可他不明白为什么闯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拿的是这个女人的救命钱,在他看来拿回来简直理所当然。
他碰见来看李少君的我,就如见到救星,立马将我拦了下来,拉我去了一旁楼梯间一五一十跟我说了这个事,然后委屈地问我:“这事难道真多余了,靠,我为了追这十万块,跟东子几十年的交情都顾不上,当然我原本也瞧不上他的为人。只是这么多年没看顺眼过他,到底也没撕破脸皮,这回跟他干了一架,在少君这倒落不着好了。你说我也不指望她多感激我,但起码谢谢该说一句吧,张医生你说是不是?她这样,难道她还爱着东子?她她她要求死殉情?”
“胡扯!”我怒了,“你那什么想象力,李少君是会为男人自杀殉情的吗?她是被你臊的,没脸见人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这十万块李少君肯定当嫖鸭了,你倒给人追回嫖资,你不是上赶着抽她的脸骂她没眼光曾经把那么个垃圾当宝吗?”
余朝方摸摸后脑勺,呆了呆问:“敢情我还是多余了?”
我点头表示同意。
“咳,那怎么办?我实话告诉你,这十万块是我掏的,东子那种人,吞进去的肉哪有吐出来,我跟他说李少君得了重病要用钱,丫居然说关他屁事,我实在气不过……”
“那你就以自己的名义,何必假借他人?”
“我这不是,觉得她要是看到打了水漂的钱回来了,会高兴高兴吗?一般人不都那样?”
我有点好笑,想了想说:“上两个月,我跟李少君遇到过你说的那位浩子。”
“怎样?”
“他当着人给了少君一耳光。”
“操!”余朝方骂,“这王八蛋,早知道我今天揍狠点。”
“我想从那天开始,李少君大概把那个男人真的放下了,谁会爱一个当众羞辱自己的男人?”我说,“她去你那张望,是缅怀过去的自己,不是缅怀那个男的。”
“真,真不是?”余朝方忽然有些高兴,咧开嘴笑。
我冷冷看着他,问:“你对李少君这么关心,家里老婆不吃醋?”
“什么老婆?”他大惑不解地看着我。
“你那房子晾着女人小孩衣服,别告诉我你又借给其他朋友住。”
“没借给人,”他摇头,“那是我店里的员工,住那边算公司宿舍。”
我有点愣住,想了想说:“对不起啊,我的意思不是想你的隐私,我想说的是李少君,她大概不需要你这样的帮助,无论是替她胖揍忘恩负义的前男友,还是替她追回那点钱,她不需要你为她做这些。如果你坚持要做,我想她只能怀疑你的动机。”
“什么什么动机?”余朝方说,“我就是想让她高兴,这都不行?”
“不是不行,而是你为什么要她高兴。”我说,“也许你该先弄清楚这个问题,然后再弄清楚为什么你认为她该高兴的事,却不是李少君真正觉得的。但有一点我要警告你,李少君不能生孩子了,她就算动过手术,以后还有可能病灶转移和复发。做一天热心人容易,做一辈子的难,你最好想清楚,别把帮李少君当成显摆自己是好人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