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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璋(212)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矛盾复杂,你恨的人,却也是你信的人,你爱的人,却未必是你能在他跟前放得开的人。

周子璋精神有些恍惚,他迷迷糊糊地听见霍斯予在耳边低低安慰,声音醇厚温柔,内容翻来覆去毫无新意,但是周子璋觉得心里安静了,以往刻意忽略的东西渐渐显山露水,现在听着这个声音,忽然也有种感觉,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

“你怎么样?撑着点啊,难受得紧是不是?我马上带你去医院啊,操了,这他妈什么破地方,连个计程车的鬼影都没看到,下个破雨而已,计程车司机都回家抱老婆孩子去了?妈的,老子回头非弄个计程车公司不可……”霍斯予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周子璋低声喘气,额头抵住他的肩膀,渐渐的,眩晕感过去了,他弱声说:“不用去医院……”

“怎么不用去?啊?你现在这样我怎么放心?万一有什么看不见的毛病,你给耽搁了怎么办?你闭嘴,这事我说了算啊,乖乖的,闭上眼,咱们一会就到医院去,我他妈这就等到的是了。”

“不去,医院。”周子璋想起那时候躺在医院里无依无靠的感觉,莫名心慌起来,揪住他的胳膊弱声说:“讨,讨厌那里。”

这样带了孩子气的话简直闻所未闻,霍斯予愣了,随即,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酸苦和暖意,他低头看那个人,紧紧挨着自己的苍白脸庞,头发低垂下来,遮住前额,显出鼻梁到下巴的轮廓精雕细琢,这么长久以来看到摸不到,想着碰不着,早已忘记了上回他这么柔顺靠着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往回忆里一摸索,却全是令自己心疼心慌的感觉,那么久远以前,曾经自己根本不会允许谁的脑袋就这么靠着自己,那个时候多么张狂,看上谁就是谁,想要谁谁就一定得陪着自己,那个时候,何曾想过有这么一日,紧紧是一低眸的瞬间,你看着怀里的人,你突然眼圈有点红了,就这么抱着他,想着什么也不求,真的,什么虚头八脑的,都不如他紧紧挨着自己,体温煨着体温,肌肤贴着肌肤来得实在。

真的,你这辈子还求什么?关山万里等闲度,千金散尽还复来,可你得抱着这个人,有了他,你心里头那被人强行拿铲子铲去的缺口,才会夯实,才会不再空落,才会不像秋风秋雨中飘摇的小工棚,到处漏雨,支离破碎,透着愁苦和麻木。

“不许,去医院,”那个人还在固执地,虚弱地低语:“带,带我回家。”

他说,带我回家。

霍斯予眼泪突然就没管住了。他忍了那么久,这个人跟别人情深意重,他在一旁看着犹如被人拿刀捅心窝子的时候顾不上哭;爱着的人为了别的男人跑来求自己放了情敌一马,被妒火烧得快发疯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要哭;后来人不见了,到处找找不着,愁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的时候,也没想到有哭的必要,人心里疼到极致,哪里哭得出来?再往后,人终于找着了,可他对着自己,却毫不犹豫丢下最狠的话转身就走,那时候脑子都麻了,还能哭才怪?

但是现在,他的眼泪禁不住就滴下来了。

实在是,这话直直撞击了他心里头最软的那一块。

还好夜很黑,周围没人,霍斯予飞快蹭掉了眼角的水渍,把人抱得紧了紧,哑声说:“行,我带你回去。”

他抱着周子璋大踏步往他住的骑楼走去,踏上陡峭的老式楼梯,匀出一只手摸进周子璋的口袋,从里头掏出钥匙开了门,打开了灯,一屋橘黄色的灯光,登时令人暖了起来。

霍斯予把周子璋放在小沙发上,扶着他靠好,又将一旁的电水壶装了水插上电烧热,低声问:“家里有药吗?没有我下去给你买。”

周子璋点点头,哑声说:“在,五斗柜第二层。”

霍斯予依言找了,果然看到有码得整齐的药,找了退烧药后,他一回头,发现周子璋身上湿了一片,他低头看自己,原来是从自己外套上蹭过去的雨水。

他暗骂一声,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走过去蹲下来对周子璋柔声说:“子璋,你衣服湿了,换的放哪了?我帮你换。”

周子璋歇了歇,已经感觉好了不少,这时候睁开眼,摇头说:“我自己来。”

他颤巍巍地站起,慢慢走去打开衣柜,拿了干净衣服出来,再慢慢朝小浴室走去。霍斯予看得心惊胆战,却不敢冒然出声,怕说错话了惹周子璋厌烦,好不容易的安静宁馨的气氛就该没了。

霍斯予心神不宁等在外面,两人只是隔了一张深蓝色的塑料浴帘,里面日光灯打着,影影绰绰能见到那朝思暮想的身体曲线。每个地方都曾经是他拿手丈量过的,仿佛抚摸过亲吻过的,但那个时候人不懂得看明天,多少光阴就那么虚度了。霍斯予喉咙有点干,没法将目光从那身影处挪开,但这么看下去又如何?难道要出丑吗?他咳嗽一声,强迫自己去关注那只水壶,看到水开了,过去倒了水,又兑了一旁的凉白开,把药放那,等着周子璋换完衣服就可以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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