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予沉默不语。
周子璋抬头看着街上偶尔穿梭过去的车辆,叹了口气,说:“但现在,我觉得自己不恨了,恨人太耗神,我折腾不起,现在我就一个念头,我要好好过日子,我也想,像我们学校里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该笑笑,该哭哭,生活里最大的烦恼不过就是失个恋,当一科,兜里揣几百块钱跟有个千万身家一样富足。就这么简单,这么简单有个前提,就是得没有你。所以,五少,当我他妈求你,别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了好吗?你也让我过两天像人过的日子,好吗?”
霍斯予有些仓惶,说话竟然不利索:“我,我不是要干嘛,我就问一声,你的东西……”
“都不要了。”周子璋轻声打断他:“你看着办,该扔就扔了,该捐献灾区,就捐了吧。”
霍斯予似乎笑了一声,嘶哑地问:“你他妈说得倒轻巧,东西能扔,房子呢?房子也扔了?老子给你置办了那么多,那么多,多到每个地方都填满了,你他妈拍屁股走人一句不要了就都不要了?!”
周子璋心烦意乱,低声说:“就这样吧。”
他生平第一次,啪的一声,率先挂断了霍斯予的电话。
电话又响起,周子璋看着号码,冷静按掉,又响起,又按掉,三次之后,电话终于偃旗息鼓,他松了一口气,站直身子,突然觉得两腿有些发软。只是通了不到五分钟的电话,感觉却像打了一场战一般。周子璋甩甩头,正想迈步走开,回去找自己两个学弟。忽然,一辆白色轿车无声无息地停在自己身边,周子璋吓了一跳,侧头看过去,却看见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堪称俊俏却并不年轻的笑脸,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唐奉儒。
周子璋对这个神秘莫测的人向来有些敬畏,此时骤然相逢,不觉倒退了半步,结结巴巴地说:“唐,唐先生……”
“子璋,好巧。”唐奉儒笑容亲切,说:“在逛街?”
“是,是啊,”周子璋忙点点头,说:“买点秋装。”
“衣服啊,我倒是有个地方推荐,上来,我带你一起去看看?”唐奉儒微笑着说。
周子璋颇感意外,立即摆手说:“不麻烦了,我有同伴在前面,而且,唐先生品味不凡,您看上眼的,我一定消费不起。”
唐奉儒闻言低笑起来,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客套话,上来吧,这里不能停车。”
周子璋摇头说:“我,还有事。”
“子璋,你该知道,没人能在我面前撒谎。”唐奉儒目光柔和,但却仿佛能窥探人内心一般,轻声说:“你现在犹如处在十字路口,难道不想知道该何去何从?躲在林先生背后,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周子璋心中一凛,盯着他默不作声。
“我不会害你。”唐奉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放心,我跟霍家没什么瓜葛,跟姓林的更加八辈子打不着一竿,自来多少达官贵人想求我指点而不得呢,你倒推三阻四的,行了,我是看你投缘,别磨蹭,快上来吧。”
周子璋心里一动,但还在犹豫,唐奉儒已经先打开副驾驶的门,对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周子璋身不由己,坐了进去。
这是一辆新款的宝马7系列,周子璋再不识货,bmw的标志总是认识的。他偷偷地打量坐在一旁的唐奉儒,说实话,这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观察这个男人,黑色府绸唐装熨烫得一丝不苟,袖口处挽上一节雪白的衬里,做工考究,样式古朴,这男人甚至配戴了怀表,一根银色表链斜挂胸襟,修长白净的手指上,带着一枚红宝石戒指。这样的老东西带在手上,要换别的人只觉媚俗,可搁这男人身上却有恰到好处的贵气。若非发型好歹保持了点现代感,这个男人通身气度,活脱脱就是直接从民国一脚跨进二十一世纪。
唐奉儒微微转过头一笑,周子璋这才发现,这个男人眉目俊朗,单论长相偏阴柔一类,但综合他的气派,却给人精明通透之感,他的超脱是在红尘打滚完了看明白人情练达的超脱,不是一味仙气十足不沾人间烟火。这么出彩一个人物,你要说来历简单,任谁也不信。
周子璋在他身边坐着,愈发不安起来,有点后悔自己冒失就这么上了他的车,唐奉儒仿佛看透他心里所想似的,拧开车内音响,传来一阵激烈的钢琴声。周子璋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肖邦,革命进行曲。”
唐奉儒笑了笑,说:“我很喜欢这首曲子,激昂、向上,热血沸腾,好像随时可以拿起枪去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