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们常听的一首老狼的歌,里面有句词:你知不知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你知不知忘记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然后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告诉自己坚强面对。
我会在晚上,侧着身,对着墙壁,用手指轻轻地在墙上写着他的名字,一横一竖,心如刀割。
想起他每个清晨在楼下等我,我们一起拥着走过那条人烟稀少的小路。想起他飞奔而来,把我从几只小山鸡手里救出来。想起他一口一口喂我吃饭,表情温柔。想起他和我争辩小洁该不该死的问题,暴怒地用手闷住我。想起他得意地号称自己是我的移动荷包,拉着我一起走进那漂亮的大酒店。想起他搂着我坐在玫瑰园餐厅里,周围是春天煎茶清新的味道。想起他脆弱地伏在我身上,低低地问我会不会嫌弃他。想起他最后浑身赤裸地倒在血泊里,我燃烧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
然后一切结束。
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忽远忽近,但总是刻在我胸口那个最搏动的位置。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悔过。许是悔过,如果我爱他的代价就是牢狱之灾,宁愿不曾遇见他,没什么抵得过自由,生命本身的自由,再伟大的爱情在自由,信仰崩溃面前也是烟消云散。生命中太多东西是真正无价而不可替代的,譬如好好活着这个最低级的要求。又许是没悔过,如果时光倒流,我依然会拿起刀子不犹豫地刺入。爱情,我卑微又值得仰望的爱情难道真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么。
他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穿着破旧粗糙的囚衣,睡觉的枕头都是一些破布料缝合成的。他知道吗?他会等我吗?我不敢轻易去回想他曾经的承诺,也没有精力去想。
我只知道我是在等着他的。在经历了生的羞惭,死的决然后,终归还是等待,在南半球的极地等待重新看到蔚蓝明亮的太平洋。
我小声地说:蒋雪,晚安。缓缓合上了眼。
终于到了四月底的探监日子。
当干警领我走向探监室的途中,我用手不断整理着衣服上的纽扣,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一阵阵哭声响起,平时最坚强的犯人看到亲属时也忍不住抽泣。
我抬头,明晃晃的灯光刺眼,缓缓移动目光,最后落到了我的父母身上。
母亲穿着灰色的针织杉,父亲穿了褐色的西装。瘦小的母亲紧紧贴着父亲。我惊讶地发现我的母亲额头边的发丝全白了,用一只黑色发夹夹着。
我走了过去,坐在桌子前,他们在我对面。
“小冬,小冬。”我的母亲轻轻地叫我,眼泪从眼角沿着皱纹瞬间而下,然后越来越多,几乎不能自控。
父亲拍着母亲的肩膀,看着我,“你母亲想你想得快疯了。”父亲的声音也哽咽。
我怔住。
“她每天做你喜欢吃的排骨汤,搁在桌上,自己呆坐在旁边,汤冷了又去热。”
我不语。
“做梦也叫你的名字。”父亲的法令纹很深,面色憔悴。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不停往上看,看那1000瓦的白炽灯泡。猛然间指缝里全是咸味,移开手,泪水倾涌而出,“爸,妈,我,我对不起你们。”
母亲马上缓过神来握住我的手,粗糙的手掌传过来温度,就是这双手拉着我的小手,带我走过多少坎坷的路。
“小冬,你活着就好,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母亲看着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恩,恩,我会的。”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其他的别去想他了,在里面好好呆着,我们在外面等你。”父亲伸过手来摸我的头。
我拼命点头。
我忘记还说了什么,只记得20分钟的探监时间眨眼就过。离开监室,那抹温暖的灰色随着关门声而褪去,我蹲在地上,抹着止不住的眼泪。我又开始想念他们。
父母给我带来了许多东西,饼干,面包,一些熟菜,一张毛毯,几件棉衣,并在我卡上充了很多钱。东西被一一检查,按规定监区里能买到的东西是禁止被带入的。
我打开那些带进来的东西,有我喜欢吃的糖藕,酥鱼,几颗狮子头,几只小鸡腿。晚饭时候我将这些分给大家。
“哇,真好吃啊,这甜味!”毛军岩舔着糖藕。
我笑笑,把鸡腿一只只塞到大家碗里。
薛玉麟轻轻啃着那只鸡腿,笑着说:“你母亲做的吗?味道真好,肉很嫩。”
“是啊,我妈妈做菜很好的。”我开心地回答,把酥鱼也分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