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这双眼睛尤其得亮。
几乎没有人,只能听到风声,风里还夹着微微的热气,刚才灯火通明的窗口,活蹦乱跳的孩子,那片家常味的热闹偃伏起来。
这里很黑,风很大。
背后有一阵脚步声,我走一步,就跟着一步。
是双皮鞋的声音,我心里不由地有些紧张,加快了脚步向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也骤然快了起来,紧紧贴着我的脚步。
我感到莫名的不安,今日报纸上登了则令人隐隐不安的社会新闻,说是一帮外来的无业游民近日来连番在本地敲诈,勒索,抢劫,群架,甚至杀人,想到这样的治安隐患身子一僵,越走越快,几乎是要跑起来,捏着拳头,手心里沁出堆冷汗。
“小冬!”
我转身,原来是他。
微微松了口气后还是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我早就跟着你了,只是你没发现。”他笑笑,“想什么入了迷?”
“你跟着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他淡淡地笑,一手插进口袋里,“就是想跟着你。”
我站在原地,没说什么,风中的热气扑面而来。
“小冬。”他慢慢走过来。
我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他的脚步一顿,笑得苦涩:“我们真的变得那么生疏了吗?”
“都两年了,或许更久了。”我轻轻地说,眼睛不去看他。
他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眸子直盯着我,摸索着我的表情。
我镇定地看着他,这才发现他变得让我有些陌生了。
和这些年想起的面容有些不一样,他微微胖了,面部线条柔和多了,眼睛也不是以前那样深不见底,而是浮上显而易见的疲倦,那是属于生活的疲倦。
“你恨我吗?”他问。
我刚想摇头,却想到什么似的。
“恨吗?我想总是有的。”
“对不起,我一直对不起你。”
“算了,一切都是陈年旧事了。”
“我们真的不能再做朋友了吗?”他轻轻地问。
“还是算了。”我摇摇头。
“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了吗?”他看着我,眼睛里露出一点光。
“感情,总是有的,但是太淡了。”我笑笑。
是的,感情肯定是有的,或许一直一直压在我的心底,但是淡了,太淡了,像兑了很多水的茶,当初的那种味道已经没了,淡到可以被生活一直一直压在底层,真的可以忽略。
“对不起。”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
说完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静静地看着,直到眼睛有些酸涩,微微揉了揉,是干的。
到了现在,绝对不可能有眼泪。
我也转身继续往前走,家就在不远处。
继续工作,继续生活,蛰伏在心底的那份爱也好,狠也罢,很快就被平静的生活掩了过去。
原来,没什么是可以真正纠结一辈子的。
又过了大半年,当我站在铁轨边静静地记录着日常工作,一阵凛冽的冷风吹来,本子上悄然出现几片晶莹的白色。
抬头一看,漫天的雪花哗的一下飞舞起来。
我伸出手接着,直到两手掌里全是点点细小的雪籽。
“小冬!”
我转身,又是他。
他穿着白色的羊毛大衣,戴着黑色的长围巾,拎着一个皮箱,对着我笑。
“刚下火车,就看见你了,你在这里工作?”
我点点头。
“我刚从外地回来。”
我点点头。
他疲倦地笑笑:“去的时候坐的飞机差点出事。”
我微微一怔。
“那一刻,眼前一片黑,脑子里却很清醒。”他笑笑,“也许就那样死了,我当时想。”
“幸好没事。”我说。
“我以为我会害怕死亡,但我没有,我脑子里只是清楚地想着你。”他顿了顿,又说:“原来没有你,生没那么留恋,而死也不是那么恐惧。”
我淡淡地看着他,他认真的表情。
“小冬。”他艰涩地开口,“我想我…
铁轨上火车的声音近了,轰隆隆的闷响,接着是鸣笛声,报站声,一切的声音将他那句话淹没。
我什么也没听清。
他的头发,大衣,皮箱慢慢地全积上了雪。
我的身上也是。
我们像是对峙着,静默着。
他走近,戴着皮手套的大手轻轻掸去我头发上的雪花。
“可以吗?”他问,嘴唇发白。
“别想了,不可能的,你有你的家庭,而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摇头,轻轻推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