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的老头佝偻着走进来,颤巍巍地拿着扫帚清扫垃圾,地上是吃了一半的话梅,没啃完的玉米棒子,一罐罐被踢翻的汽水。
“快点,还没好吗?”有人在催促。
白发老人回头宽容又局促地笑笑,继续扫着地。
“差不多就得了,这破地方怎么弄得干净?”那人继续抱怨。
“好好,快了。”老人加快了速度。
那人冲上前来,夺过扫帚,哗啦啦地飞扫一通。
“让一让!”他朝我喊。
黑黑的地方,我打着瞌睡,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抬脚!”他不耐烦地嚷。
“哦。”我扭过身去,抬起脚,又换个姿势睡觉。
两人又交谈。
“你吃过没?”老人问。
“没。”
“等回到家就好吃了,我给你热热菜。”
“知道了,快饿扁了。”
……
声音渐渐远去,我拉拢了大衣,又慢慢睡了过去,这家破电影院晚上也不关门,风呼啦地灌进来,门晃荡直响,阴森鬼魅,但我喜欢。
一连好几天,都窝在电影院里,沉溺在青紫灰蓝的城市悲剧中,耗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希冀。
我想起和他一起的电影时光,从年少开始,无疾而终。
脑子里是他抱着我,吻着我,一起依偎在沙发上,挥发着单纯的幸福,原始的情欲,那是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孩童的天真,期盼,最终毁灭在杀戮的生活中。
我真正输了,输了我的青春,我的岁月,我的物质与精神,我的一切一切。
我闭上眼睛。
一个人影挪过来。
“喂。”他的声音在耳朵边上热热的。
我转头看他,他正朝着我笑。
“天天来这?”他晃着腿,穿着破旧有洞的牛仔裤,左耳上戴着耳钉,染着一头黄色的长发。
我点头。
“很寂寞?”他笑着,伸手来拿我大衣里的饼干,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我的胸。
我看清他的相貌,很普通的孩子气的一张脸,额头上有块疤,黄色的头发乱蓬蓬的一堆。
他嚼着饼干,两眼看着屏幕上相拥的男女。
“喜欢爱情片?”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看铁达尼号的时候都掉眼泪。”他孩子般地笑起来。
我笑笑。
“你不觉得感动吗?”他又伸手来拿我的饼干。
“电影的渲染罢了,生活比电影更苦,感动又什么用,都是假的。”我说。
他不响,继续吃着饼干,时不时伸手来取,我索性把一包饼干全丢给他,他一块一块地吃,最后连碎沫都吃干净,吃完后又舔舔手。
“还有吗?”他问。
我摇摇头,他打个哈欠,一脸失望。
“给,你自己到外面去买点。”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塞给他,只想让他快走,我一个人清净些。
“你当我要饭子?”他撇撇嘴。
“你爱要不要。”
“要要,不要白不要。”他拿过钱,笑嘻嘻地跑出去。
我又闭上眼睛,打个盹。
不一会,被摇醒,还是他。
“看我买了什么?”他摇晃着手里的冰激凌,是普通的三色杯。
“这么冷的天,你吃得消?”我笑笑。
“我喜欢吃甜的。”他扯开纸盖,吃起来。
我楞了一下。
“来,你也来一口。”他勺了一口送往我嘴里。
我摇头。
“尝尝啊。”他使劲把冰激凌送到我嘴前。
我一扭头。
“没劲,我自己吃。”他语气有些闷闷不乐。
又是最后一场电影结束,昏黄的灯亮起来,我看看身边的他,他已经睡着,整个脸被蓬松的黄发遮住。
“结束了。”我叫醒他。
他懒懒地打个哈欠:“好闷的电影。”
我转身要走。
他快步上来跟着我,嘴里不停地说着。
“你还跟着我?”
“我好饿,你请我吃碗面吧,阳春面也行。”
“我要走了,别跟着我了。”我拒绝。
他拉住我,死皮赖脸地求我请他吃阳春面。
“阿竞。”一个声音叫住他。
是那个来清扫垃圾的老人。
“外公。”他懒懒地叫。
“快回家,吃饭去了。”老人催促他。
他撅起嘴,两手拍拍屁股,耸耸肩。
“你不是饿吗?快回去吃饭吧。”我说。
“那下次你请我吃面。”他又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