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35)
比起吩咐别人,陶榆似乎更喜欢被吩咐,大概能从中获得一些满足,觉得自己也能做一些事。这是他的优点,对于我来说。
他帮我查到了张柏成的手机号和住址,甚至还有一份张朝尹父母死亡事故的说明。虽然是意外身亡,我却并不感到可惜,他们要是活到现在也是那种遭人厌的老东西,更何况从小也没怎么好好对张朝尹。
张柏成眼里除了钱大概就没有别的了,他想办法拿走了所有的遗产,张朝尹除了自己卡里的一些积蓄几乎什么也没分到,我猜这是他搬到另一座城市生活的重要原因。
不过张柏成以后的眼里不会只有钱了。
两个月后我碰上了一次出差的机会,正好就在张朝尹老家,平常我很厌恶出差,但那次多了点如愿以偿的快感。
其实我即使在叛逆期也不常打架,那对于一个三好学生来说有点出格,只是周末的时候偶尔会去练拳,人的愤懑是需要发泄出来的,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所以诚恳地说,想去收拾张柏成不仅仅是因为张朝尹,还有我积了很久躁郁的原因在。
我也并不忌惮他知道我是谁,所以跟陶榆的朋友把他堵在路上,挥出第一拳的时候就自报家门:“我叫唐安译,平安的安,翻译的译,张朝尹的恋人,有事电联。”
“你疯了吗?我要报警!”他大呼小叫的,像只被扔进沸水里的活鸡。
“可以,只要你拿得出证据。”我确认了一遍手上缠着的绷带的结打紧了,倒不是仪式感,只是怕砸脸的时候沾上他的口水。
“变态,死基佬,你给我等着!”他只是这么重复地喊道。
毕竟是张朝尹的哥哥,我发了善心把他送到离医院五百米的街口,往他口袋里塞了一张名片:“以后有事打我电话,如果被我查到你跟张朝尹的通话记录,那就委屈你在医院多躺几个月了。”
本来想最后一天临行前去看一眼张朝尹爸妈,后来事赶事就给忘了,下了飞机給自家老头拨了个电话。
“爸,最近怎么样?”我问。
“还行,暂时死不了。”他没什么情绪,只是陈述一件事实。
“我来看看你?”我试探着问了句。
“你一个人来?”他也问。
“你觉得几个人来比较好呢?听你的。”我没忍住笑了。
“随你吧,别在工作日来。”他最终只是说。
“那肯定啊,还得上班呢。”我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在挂断前快速补充了一句:“两个人来吧。”
老头子虽然还是不理解,好歹开始接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不接受也得接受,我妈不在之后他想得更开了。对父母来说跨出这一步已经很值得感谢,平心而论,从小到大他虽然没怎么管过我但也没有缺我什么,按照我的逻辑来说他也算是一位好父亲。
经济独立之后我每个月给家里转账来慢慢偿还养育之恩,我知道一些更多的东西难以用金钱转换,但我给不了更多了,我仿佛天生缺了一根弦,对于情感的表达总是无法满足对方的要求,爱情如此,亲情亦是如此。等到顿悟过来,想要试着改变这种死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这话不是说年轻的时候就总是做错事,相反,时至今日我都不认为以前的自己有哪里不对,每个人的境遇不同,看着年龄那一栏的数字就以心智不成熟一言蔽之的行为太傻逼了。
我不怀念过往,也绝不会否认,正是从前的种种才塑造了现在的我,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现在的为人处事原则又会被全盘推翻,事实上我更偏向于认为这是一种无可避免的结果。
十几岁的时候专注着表演一个正常人,二十几岁的时候已经能驾轻就熟的在人群里穿梭,四十几岁的时候或许又会疲于应付生活,于是把粉饰的面具一把火点燃。
只是到了现在,在这个阶段,我想要以不那么尖锐的态度面对爱情亲情或是友情,虽然在寇苏那边可以暂时将这个问题放下,毕竟他跟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费太多心思。
但对于张朝尹,或者对于我爸,他们又是不同的了。被需要的感觉很奇妙,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意外之喜,它不算一份桎梏,更像是一门随机触发的体验课,而我的好胜心在此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我能陪伴他们多久?常常在夜里惊醒的时候我会辗转反侧的思考,看着张朝尹熟睡的侧脸,他可能不知道我也是可以想到那么远的未来的人。
在死亡到来之前,我必须保证自己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做到足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