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刺(7)
他想,难怪那么像。
近乡情怯。
岑越一个字也说不出,所有汹涌的感情和话语全都闷在心口,然后慢慢地,酿出一丝酸楚的滋味。
霍狄从门口走来,大衣外套搭在小臂上。
岑越抬起头,睁大眼睛。
他呼吸滞涩,稍微退了一步。
霍狄停在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我是芩芩的家属。”
目光落在岑越脸上,依然是冷淡探究的,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第05章 任性
“……你好,霍狄。”
岑越伸出右手,又顿住了。
他想起自己的掌心还有伤,而霍狄向来洁癖。
手僵在半空。
霍狄松松地握了一下,随即马上放开。
明明没怎么触碰,岑越指尖轻颤,一团火烧到了心里。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了然。
只是忽上忽下,一脚踩空。
岑越听护士跟霍狄商量,安排移植日期,每个词都从耳边流过,脑子里依旧是木的。
护士问他有没有空,这个日期好不好。
他反应总是慢上半拍,然后说好。
接着在自愿捐赠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岑越。
霍狄的目光极少落在岑越身上。
他天性冷淡,对着不重要或者不感兴趣的人,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多给。
岑越垂着眼眸,静默地看霍狄白衬衫的袖口,按在打印纸上修长的指骨分明的手。
他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抑住骨子里传出来的战栗的冲动。
在漫长的等待中,岑越脑海里涌出过无数种可能。
真正印证的时候,却还是觉得累和冷。
事情差不多商量好了。
护士收拾好资料,一份交给霍狄,一份交给岑越。
岑越接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视线终于短暂地交错了一瞬。
霍狄微微皱起眉心。
岑越被这种眼神刺痛了。
他又挺直脊背,执拗地回望过去,尽力保持语调的平稳——“听说芩芩住在十三楼?”“嗯。”
霍狄说。
他没留下话茬,显然不愿意岑越与霍芩纠缠太多。
那根刺扎得更深了一点。
岑越不管不顾,向霍狄笑了笑:“我能探望她吗?”“可以。”
霍狄缓缓说,“不过她最近身体不好,你多担待。”
刚好是探视时间,他们三人一同进电梯,缓缓上行。
霍狄与护士谈论霍芩的病况,吃东西怎么样,最近休息得好不好。
在说起妹妹的时候,霍狄侧脸的线条也随之放松下来,几乎是柔和的模样。
岑越站在电梯的另一个角落,沉默地数着屏幕上的数字。
从一楼,到十三楼。
他可以忍耐许多,惟独受不了霍狄眼中没半点自己的影子。
霍芩在病房里看书,听到脚步声,怯怯地仰起脸。
她真人看起来与霍狄也很像,只是更娇柔,像一朵温室里的花。
霍狄一定把她保护得很好。
“哥哥。”
霍芩喊完霍狄,然后转过来,对岑越小小地打了声招呼。
霍狄告诉她:“芩芩,谢谢人家。”
霍芩垂下眼眸:“谢谢。”
却没提到过岑越的名字。
岑越后悔了。
他不该赖着跟上来的,但双腿依然被钉在那儿,挪不开半步。
好歹是个演员,岑越开始临场发挥,问霍芩生病难不难受,害不害怕,并且祝她早点好。
霍芩声音细细的:“不难受。”
“也……不怎么怕。”
“嗯,谢谢你。”
没什么好说的了,岑越越过霍芩的发心,扫了一眼霍狄。
霍狄始终站在霍芩前面,俨然是保护者的架势。
他看看时间,下了逐客令:“不早了,今天先这样,让芩芩休息吧。”
于是岑越只能告别。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入长廊尽头的洗手间里,垂着头,洗了一把脸。
也许是被冷水刺激到了,抬起头照镜子时,能看到眼角通红一片。
不是哭,模样反倒像极了一只无路可走,孤注一掷的困兽。
岑越呼出一口浊气,一步步慢慢地走回去。
病区门口贴着指示牌,探视时间是每日下午2:30-10:00。
岑越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现在已经近九点了,他不必等太久。
于是岑越就靠墙站着,把怀表紧紧地握在掌心。
偶然有医务人员路过,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忙。
岑越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只是在等人。”
他低低地说。
因为病房都自带沙发和会客间,所以走廊上,并没有用来休息的椅子。
岑越站了一会儿,左膝开始难受。
所以干脆坐在地上,屈起左腿,用掌心暖着膝盖。
在医院里耽搁了这么久,止痛药的时间也差不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