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越来越觉得,父亲是寂寞的。那种入夜之后,独留一人的寂寞,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忙来忙去到底是要奔向哪个家。
他们都有过挺好的家,只是当年那个人不珍惜,将家拆得稀巴烂罢了。
如今好了,祖国四面都是家,去哪个大都市都不愁没地方住,可是,人是去了,屋子还是空的。
当然,周德凡也养过女人,几乎是天南地北,一个方向放一个。但是放了不久,他又厌倦了。几十岁的人了,活得就像个浪子一样,耍来耍去的,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留下的房产不少,有十七八处,这还是国内的。就连在国外,周德凡也弄了一些玩意儿,如今看着形势也还不错,周彦便留了两套。
至于国内的,周彦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去那些城市住。于是便全权委托了律师,能卖便都卖了,现在楼市还不错,就都折现吧,他是实在弄不动了。
两个月后,周彦终于回到了北拓市,回来之后他只是匆忙地给何双双打了个电话,打完一头扎在家里大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小波的手下按门铃惊醒了。
接着,有几十个捆扎好的包裹被送进了屋子,顿时将周彦那个本不小的样板间客厅,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周彦收拾完,穿着大裤衩,盘腿坐在屋里,拿着一把剪子拆包裹。
他父亲天南地北地丢了不少垃圾,有名表、古董、名酒,还有各种奢侈品,就连钢笔都有好几盒。周彦有时候觉得很可笑,那人都不写几个字的。
瞧瞧这纯金的名片上印的一串头衔,房地产公司董事长、慈善总会名誉会长、传统文化研究会理事……这些跟周德凡的生活有关系吗?周彦不解。
他将父亲留下的各种材质的烟嘴摆了一地,有金子的,有象牙的,有玳瑁的。还有各种雪茄,连专门的丁烃打火机都有几十个。很多款,有些款式精致得可以进博物馆,都不像给人类的。
周彦整理着这些东西,就像整理父亲寂寞而凌乱的人生一般,他拼命地回忆着,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却只是一张脸。
输了他的学费抱歉的脸,输光了家里的口粮后悔的脸,喝了酒,骑在墙头唱大戏的脸,等等,至于发财之后的脸都好虚无,恍恍惚惚的,根本看不清楚。
周彦正想着,屋外又有人按了门铃。周彦忙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是何双双站在那里,两个月没见,她又黑了,还穿着那件牛仔衣,头发是长了,黑黑的,末梢还有些卷曲,发髻随意地弯曲着,她那双眼睛笑得弯弯的,看样子是想死自己了,特意跑来的吧?
何双双的笑容不减,看到周彦开门后,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哎呀,怎么黑了,也瘦了,你们没好好吃饭吗?我妈叫你晚上去我家吃饭,她给你包饺子。”
说完绕过他,进了屋子,她的发梢就那么甩过周彦的鼻翼,带着一股子清新的青柠檬香气。
周彦正在回味,屋内一声叫喊:“周彦,你疯了!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俩月没见了,蛮想的,挺亲的。尤其是每天早晚的电话,问他睡得好不,吃得好不,别感冒了这样的闲话问候。两个月,何双双从没间断过,早上一个电话,晚上一个电话,唠唠叨叨的。
周彦反手关了门,走到何双双的身后,搂住她的腰,紧紧地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他低下头,将他发丝里的味道,全部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阳光透过床帘,将空气里的粉尘照得清清楚楚。时间是静止的,那剧烈跳动的心脏声,遮盖不住地在何双双的胸腔里发生。
周彦没穿上衣,就穿了个四角裤,他身上的温度就这样贴着背传到了何双双的身体上。何双双有些瘫软,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彦说:“双双。”
何双双傻兮兮地回答:“啊?”
周彦吻她的耳垂,“你想我吗?”
何双双呆了,“啊?”
周彦轻笑,“没想?”
何双双很傻很直白地回答:“想呀,没人帮我修电器的时候就天天想你。”
呵,原来是这样啊……
很快,有些人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确不会弥补,只能继续傻乎乎地呆着。
那天晚上,周彦去了何双双的家,去的时候,抱着两幅画,一幅据说是宋朝的仕女图,一幅是黄宾虹先生的山水画。
何副主任就爱这个,周彦便选了两幅做礼物。
这样的东西,周彦的爸爸也不知道买了多少。
何副主任很高兴,说他第一次收到这么珍贵的礼物。他打开卷轴一看,嗯,却没一幅是真的,便是如此,他还是很高兴,他也不好意思当着周彦的面儿指出来,只能在吃饭的时候,悄悄地在一边引导,“投资不能乱投资,尤其是在不懂的地方,虽然现在收藏很火,可是,有钱那也不能乱花不是吗?若是有钱,不如再买套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