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王大栓脑子里出血冲坏了哪块区域,又或者是人在这种时候格外容易多愁善感,众人发现醒过来以后的王大栓变得很情绪化,而且不容易控制,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屁事也能在他脆弱的神经系统的作用下,变成笑得停不下来或者嗷嗷大哭的悲剧事故。
王树民怀疑他这老爹的心理年龄倒退回小时候了,没多少日子里,把他一辈子没流过的眼泪都流了。连彪悍惯了的贾桂芳都让他这一惊一乍给吓得三从四德起来,至于王树民……他有时候不幸得觉得,自己这老爸就是拿自己当猴耍着玩。
于是现在全家上下,唯一能降住这老妖孽的,就剩下谢一一个人。
王树民有些走神,像别人说的,当年王家确实帮了谢一不少,可这孩子活得太倔,他低着头轻轻地笑笑,就把所有人的好意都隔绝在外了,可是现在,谢一被他不分青红皂白的一个电话就叫回来,忙里忙外,比亲儿子还像亲儿子,连个眉头都没皱过,这是点水之恩涌泉相报么……他说不好,可心里不是不感激的。
他正陪着王大栓玩扑克牌,明目张胆的走神行为明显让他们家新上任的祖宗不开心了,张开嘴咿呀一通,手舞足蹈,差点把手上的吊针给碰掉了,王树民回过神来:“啊啊?爸你说啥?”
王大栓把扑克牌摔在一边,愤怒地指着他:“啊耶兹……八呀……”
王树民眨眨眼睛,本来就气不顺的王大栓看着他那傻样更不爽了,出离地愤怒了,等着一双牛似的大眼睛控诉他,咳嗽起来。一边坐在椅子上撑着头打盹的谢一被他们爷俩单方面的战争惊动了,赶紧起来拍着王大栓的胸口:“干爹,怎么了?”
王大栓把他自己发明的语言像谢一重复了一遍,谢一转过头去看王树民,在老头子看不见的地方冲他翻了个白眼。王树民很无辜地问:“他说啥?”
“他说你不孝,玩个牌都不好好玩,眼神乱转,想谁家的大姑娘呢吧?”
王大栓“嗷”一嗓子打断他,激动无比地喊了什么,谢一仔细听听,干巴巴地翻译说:“干爹说你想什么什么张仙仙也不是曾仙仙的,没娶媳妇就不认爹了。”
王树民面部表情僵硬地扭头去看他刚刚告了叼状,正得意洋洋的老爹,总算知道为啥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窦娥了。
王大栓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王树民呆滞地看着他,谢一自动翻译说:“干爹还说,让你这不孝儿子一辈子打光棍才好呢。”
王树民抱头。
好不容易把王大栓安抚好,谢一出去打水,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王树民站在病房门口,斜靠着门框,深深地看着他,那眼神在背光的地方好像发着光一样,谢一情不自禁地顿了顿。王树民笑了:“小谢啊,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好?”
谢一愣住了,半晌,才略微侧过头去,低低地笑了一下,从王树民身边擦过:“应该的。”
都是……应该的。
第二十二章 为了谁
习惯于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努力,一个人把所有的苦所有的累都埋在心里,习惯了孤独。所以身边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反而会觉得不安,会生怕离得太近,而让某些人失望,会怕控制不了和某些人的关系,和某些人的距离。
于是王树民把大衣搭在谢一身上的时候,谢一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然后睁开眼睛。
王树民有点心疼,毕竟人家是为了他自己的老爸才辛苦成这样的。那败家王大栓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天到晚地认准了谢一似的,一会儿看不见也不行,比孩子还难哄,谢一干脆就成医院常驻人口了,晚上防着王大栓有事,得警醒着,老也睡不好,所以白天一有机会就靠在椅子上歪一会。
王树民见他醒了,拍拍他的肩膀:“回家睡会吧,我们家老妖孽忒能折腾人了,回家让妈好好给你做点好吃的,睡一觉。咱们这冬天冷,你在这睡容易感冒。”
谢一抹了把脸,是觉得自己头有点沉,没推辞,站起来把衣服裹在身上:“你有事叫我。”
王树民心说有事也不能叫你了,这到底谁是亲生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了谢一一句:“请这么长时间的假,那边工作没问题吧?别耽误你正经事。”
谢一脚步顿了顿,笑了笑,低低地说了声:“没事。”转身走了。
王树民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小小地感慨一下,这年头还有这么好心眼的资本家,高薪养着员工,有事请长假,还爱请多长时间就请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