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过宠物吗?”寒深突然问。
“没有。”季然摇头,想了想又补充,“小时候家里养过猫。”
“就比如说养猫,”寒深对季然说,“猫抓人、咬人是不对的,所以我们要避免这类行为,猫咬人时通过大叫、冷漠的离开作为惩罚。但我们希望猫咪亲人,配合清洁,外出就医。这种时候我们就可以给猫条、小鱼干作为奖励,强化正面行为。”
季然明白了:“如果我爸妈表现好,我就可以多给一些家用,他们表现不好,就可以少给或者不给。”
“这只是一方面,”寒深说,“在相处过程中,如果他们的行为言语让你不满,你也要给出直接强烈的负反馈,明确自己的底线。次数多了,他们大概率就会按照你期望的方式来对待你。”
季然之前和父母相处遵循的是情绪和本能,很难真正理智起来,所以他处在一种混沌的痛苦中。
可当寒深把问题和他拆开,再分解成步骤,季然突然觉得这件事也没这么难了。
他有了离开的勇气,也有了维持关系的方法,不管和父母关系变好或变差,他都不再恐惧。
这让季然感到有些兴奋,可兴奋之余,他又感觉有些落寞。
寒深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又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季然摇头,但过了一会儿又说:“我觉得这种关系有些冰冷,就好像他们不管做什么,都不能影响到我了。”
寒深:“你的感觉没有错,这是你单方面的控制。”
“可我觉得,”季然有些迟疑,在寒深鼓励的目光中又继续说道,“可我觉得真正的健康关系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只掌握在一个人手中。反正就我自己,就算我用手段掌握了这段关系,我也不会太开心。”
季然等待寒深说点儿什么,但寒深只是看着他,漆黑的眼中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对不起,”季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错了?”
寒深却闭上了眼,他身体紧绷,表情突然很奇怪,似乎是在忍耐什么,又像是因为什么而亢奋。
季然歪了歪头:“Samuel?”
寒深深吸一口气,饱满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当他再次睁眼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带着恰如其分的鼓励和称赞:“没有,你的感觉很敏锐,这确实不是一段标准意义上的健康关系,准确来说,这是一种单向关系。毕竟你家人不是好的接受方,这是没办法的事。”
季然也明白,这已经是他当下的最优解,当亲情成为一种责任,能维持表面和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这并不代表规则、奖励和惩罚这个机制不适用,”寒深告诉季然,“真正的良性关系是施加方和接受方都能感受到乐趣,并且从中获得成长。”
这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季然一时不太理解。
寒深说:“就比如你听从我的建议,按照我规定的方式行事,你解决了自己的困境,也对我产生了一种正反馈。我们双方都从中受益,就可以说这是一段良性的关系。”
他和寒深?施加方和接受方?
季然有些茫然地张嘴,他此前完全没有接触过这个概念,可光听寒深这么说就心跳加速起来。
寒深:“你反感被我引导,接受我的建议吗?”
季然脸有些红,轻轻摇了摇头。
寒深:“我禁止你回到过去,禁止你继续讨好父母,你会感到排斥吗?”
季然摇头:“相反,我很感激。”
寒深总结:“这样的关系就会给双方都带来美好的体验。”
“可是,”季然还是不太理解,“引导、建议、奖励我都明白,但真的有人会从规则和惩罚中感受到乐趣吗?”
“规则是很广泛的,”寒深告诉季然,“除了一项项具体的限制,也可以看做人际交往的底线。规则是一种你为自己准备的,决心维护,不容自己和他人冒犯的东西。”
季然这下明白了,社会上的规章制度其实也是规则,人类都是在这样的规则下生存。
他又问:“那惩罚呢?”
寒深却不说话了,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眼眸注视他。
季然这才发现,寒深其实有一双非常温柔的眼睛,他五官立体但并不粗野,而是带着东方人的雅致。这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多侵略性,更偏向温和的引导,不动声色的控制。
寒深的眼珠非常黑,像黑玉,又像是夜空中星星。季然刚开始还能和他对视,可是看久了就有点儿受不了,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沉了下去。
季然于是低下了头。
可他发现寒深还在看他。
这让季然多少有点儿手足无措,他今天哭了这么久,眼睛肯定都肿了,头发也没洗,整个人邋遢得要命,他一点儿也不想以这幅样子出现在寒深面前。
可他又不愿意离开,最关键的谈话已经结束,他如果现在逃走,很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坐在寒深对面,听他说工作以外的事情。
季然喜欢这种感觉,比起具体的金钱和物品,他更喜欢沉浸在这种抽象的东西里。
没什么用,但让他感到快乐。
就在他以为寒深不会再回答他,而打算岔开话题时,寒深却说:“惩罚同样如此,不是说打手心这种体罚才算惩罚,实际上,我让你学着惩罚父母,并且在必要时选择离开,这其实也是一种对你的惩罚。”
季然听迷糊了:“这是对我的惩罚?”
寒深:“因为我知道这会让你痛苦。”
季然脸有些热。
可他觉得寒深说错了,至少他不认为这是惩罚。改变虽然痛苦,但他愿意忍受,因为他知道这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