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三爷(118)
他们都输了。
盛侯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林焕文的表情中读出了这个消息。
这怎么可能?
明明大获全胜,甚至打了林弘山一个措手不及。
真的……措手不及……吗?
刚才林弘山淡定的态度……
盛侯宣僵硬的站在后面吃车尾气,还没想清楚错漏出现在哪个环节。
林弘山向后依靠在车座椅上,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林焕文:“挺会装的。”
平静的语气,算夸奖他吧。
毕竟林弘山真的被骗到过那么几个瞬间,瞬间而已。
他傻乎乎叫着弟弟的时候,仰着头眼眸黑白分明像无知的孩童。
就那么一点点的心软,一直都没什么亲人,现在傻了一个,或许是老天爷送给他的礼物呢,他想。
他想多了。
人不能想太多,情情爱爱的塞一点解闷就好了,不能塞得满脑子都是。
林弘山一路不做声,林焕文咬紧牙:“你想怎么处置我?”
林弘山看了他一眼,残忍性不言而喻,烟卷闪烁着猩红火光,烟雾迷离目光。
林焕文知道自己完了,侥幸也未免俗,前脚从林弘山的心理医生门口走出来,蓝眼睛洋人医生看自己的目光还尤在记忆中,笔很快划过病历单,刀锋一样的凌乱黑色。
“你让他写了什么?”林焕文发狂起来:“他乱写了什么?!”
不安的心情浮坠上下,林焕文嘶吼怒骂成困兽,林弘山扼住他的咽喉,又在他惊恐的眼神中慢慢松开。
整理衣衫坐回原位:“你太吵了。”
陷阱洞开时,和地狱无异。
诸阎罗现形,引路小鬼露出狰狞面孔,丁田笑着迎了上来,微笑谄媚紧跟林弘山身旁。
一如过往。
林弘山接过他手中的茶,喝了一口放下,茶叶竖立碧色茶汤,目光淡然黑恹恹的无光。
一如过往。
林焕文两腿一软,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走错了什么路,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输得很干脆。
因为林弘山赢得果断,没给他拖泥带水的机会。
“关起来。”
这是林焕文所听见,林弘山所讲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林弘山。
黑暗的库房只有一扇小小的高窗,牢笼无异的格局,堆积的箱笼矗立成塔,光顾这里的只有黑暗中的老鼠与他。
夜深之后,背靠在箱笼上沉沉入睡,困倦也抵挡不了这种抓狂。
彻底的输了……
竟然会输……
母亲说他是世上最聪明的男孩,具备天资聪颖和天赋卓然两个点。
缺乏的仅仅是好出生和大靠山。
与大哥相比,自认是半斤八两,林易之不过是多了嫡子和盛家侄儿这两个身份而已。
大哥死了,盛家选择帮他,没道理赢不了林弘山啊……
没道理啊……
……
深夜叩门声惊扰人心,门房隔着大铁门往外看,黑轿车两束车灯明晃晃照耀,瘦长纤细的身影钻出车厢,他向前走,光映着脸廓,明丽又模糊的交界,门房一声惊叫:“温少爷!”
这一声,便惊动的公馆上下,守夜人员涌动,林弘山也彻底惊醒,披衣衫匆匆下楼,看见簇拥的人群和最中央的温良玉。
黑夜的鸟群惊动,暗色天空阴翳沉云,罗依云站在潘刈州身旁,远隔咫尺,平地丛山,光也未及,只有黑暗和黑色风衣。
是初见时的穿着,林弘山站定原地,看着他,依然无话可说。
潘刈州将一个眼神看成了凝视,下陷的眼窝本是深邃,如今成了萧条,无话可说。
直到温良玉回到林弘山身边,两人在车灯下成了一副并肩的剪影,潘刈州摘下毡帽,柔软帽檐贴着胸膛。
这个孩子不需要他。
这个孩子已经过了需要他的年纪。
他需要的人站在他的身侧,除了他所选择的,其余都是累赘,都会影响心情。
补偿二字不过一厢情愿,错了的,错过了的,都回不来了。
流云无声滚动,黑暗遮掩一切波涛,潘刈州站成了笔直的雕塑,凝望着过往的一切,那片过往像他也像龙梵音,瓜熟蒂落活在当下,崭新的年轻人,更有值得赞赏的手段。
他这颗心,不愿放下也得放下了。
车灯调转,光芒划破黑暗地草丛,鲜绿沁成黑夜的墨绿,灯亮在黑暗中,消失在街道远方。
那点光彻底消失,林弘山伸手揽住身边的人,沉默的往公馆里走。
灯火通明映照草坪与牡丹,明暗错落与恍然中,林弘山轻声问:“没受苦吧?”
“没。”温良玉答得简短,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
哑巴,似乎……在难过?
听了答案,林弘山放下了心,继而又是沉默。
夜深被惊醒,也不剩多少想要入眠的心情,将温良玉送上楼哄睡下,林弘山另寻了一间客房抽烟。
烟蒂落入积灰,橘红的火光随着吐息一明一暗,指间夹着烟,抬眼看大纱窗外的黑夜,宽阔的天空和远处的城市地平线。
潘刈州走了,他不觉得可惜,只是可惜自己的谋划没能成功。
原本是想要潘刈州命的,倒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喜欢被人当做一个凭吊遗迹而已。
扪心自问,没有龙梵音,这些人会有分毫喜欢自己吗?
不会有。
钱姨娘就罢了,一个丫鬟,没什么陈年旧账可算。
潘刈州不一样,潘刈州欠了他,要弥补他,想管束他,还不喜欢他。
实在该死。
钱先生硬要插手,不许他违背人伦,中途因为出了温良玉的岔子,也没力气再和钱先生对着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