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方驰在黑暗中转过头来:“嗯?”
“你有什么感觉?”何乐知问。
韩方驰转回去继续看着夜空,沉默了会儿,说:“感觉快要找不到自己了。”
“我也是。”何乐知抱着膝盖,歪了歪头,跟韩方驰碰了下头说,“好像全世界就剩咱俩了。”
“它还能出现吗?”韩方驰说,“流星。”
“不知道。”何乐知又打了个哈欠,“要不回家睡觉吧?”
韩方驰“嗯”了声。
说是这么说,但两个人还是谁也没走,大概又过了五分钟。
“看。”
在何乐知昏昏欲睡的时候,韩方驰碰了碰他的胳膊,何乐知抬头看过去,一颗小小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画出奇妙的一截。
何乐知睁大眼睛,感叹地“哇”了声。
“流星就是这样的?”何乐知惊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韩方驰低声说。
那是对他们来说极深刻的一晚,到一点半回家睡觉前,他们一共看到五颗流星。有的画出一条短直线就消失了,有的会绮丽地穿过整片夜空,直到消失于天尽头。
而流星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天地之间仿若万物尽失,宏观和微观一齐激荡着少年正在渐渐成熟的灵魂。在这样的一晚,仍是星空之下渺小的他们俩,一起度过的。
其实放学前何乐知也约肖遥了,但肖遥出不来,没能参与进来。肖遥来了或许他们仨都不会有孤独感了,肖遥能让任何环境都变得活泼起来。
第二天一早,肖遥趴在桌上问韩方驰:“看到流星了吗?”
“看到了。”韩方驰说。
“很多?”肖遥问。
韩方驰:“非常多。”
肖遥撇着嘴又去趴何乐知的桌子,问他同样的问题。
“看到了啊。”何乐知笑笑说,“满天都是,太好看了。”
肖遥心里又不是滋味了,耷拉着脸要走。
何乐知于是笑着说:“骗你呢,等半宿就看见五颗,我俩眼睛都要瞪瞎了。”
“啊!”肖遥回头高兴地问,“真的啊?”
“真的。”何乐知说,“没什么意思。”
后来何乐知长大之后看过很多次流星,在沙漠里露营的时候一颗接一颗地从他眼前划过,但到底也再没能给他这“没什么意思”的五颗带给他的感觉。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呢,未来无限长。他们在高三忙里偷闲熬了个大夜,一个敢提一个敢跟,在楼顶无聊地看星星。
而这神经兮兮的半宿星星也没白看,第二天何乐知早上睡了一节课,韩方驰睡了一中午,到了下午,俩人开始双双头痛闭塞。
“咱俩是感冒了吗?”何乐知问。
韩方驰捏捏眉心说:“应该是吧。”
同时学校里正在涌起一波新的病毒流感,同学们相继感冒,他们俩这也不知道是看星星被风吹的还是让同学传染了,找不到根源。何乐知后知后觉地说他俩应该多穿点,韩方驰说是流感。
家里两个妹妹都还小,韩知遥还没上幼儿园呢,上一次感冒被妈妈抱着挂了一周的水,这次韩方驰怕传染她干脆没回家。
何其出差不在家,他俩白天上学,晚上回家吃药睡觉,韩方驰睡何乐知房间,何乐知睡何其房间,就这么过了好几天。
有一晚韩方驰烧得实在厉害,何乐知找了退热贴给他贴脑门儿上,韩方驰皱着眉,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难受。何乐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担心地问:“要不咱们去医院呢?”
韩方驰不能摇头,只说:“不想动。”
他手心滚烫,攥了攥何乐知手腕,说:“乐知我冷。”
“我知道我知道。”何乐知整个人趴下去,隔着被子横着趴韩方驰肚子上,脸埋在被子里,闷声说,“怎么办啊……急死我了。”
那时何乐知心想,幸好他是个独生子,家里人又少,不然家里每个生病了都这么揪心。
韩方驰无意识地抬手,落下时顺着何乐知的后脑勺滑到脖子,滚烫的手心贴着他。
“不用急,没事儿。”韩方驰说。
何乐知闷在那里,想着等会儿要是还烧就得去医院了,可别烧坏了。
韩方驰脑子昏昏沉沉,眼睛也烧得疼,他那时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难受以外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何乐知。
何乐知时而给他换退热贴,时而摸摸他手心的温度,或者摸摸脖子。每当何乐知在他脸旁边动来动去的时候,韩方驰都能闻到他袖子上淡淡的香味儿。是何其用的洗衣液味道,是一种很温柔的味道。
何乐知自己也有点发烧,但不像韩方驰烧得重,他转转悠悠地照顾了韩方驰半宿,直到后半夜烧退下来。
韩方驰睡睡醒醒,有时何乐知坐在旁边看着他,有时何乐知用酒精搓他手心,有时何乐知像个软趴趴的熊,趴在他肚子上。
韩方驰清了清嗓子,叫他:“乐知。”
“在!”何乐知坐直了说。
韩方驰看着他,“你睡觉去。”
“在睡呢。”何乐知又没骨头一样地横趴下来,肚子隔着被贴着韩方驰肚子。
他哼哼着问:“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韩方驰摸摸他的头发,说,“谢谢。”
“不客气。”何乐知趴在那里弯了弯眼睛,嘟囔着说,“只要你好起来。”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三年里,他们无疑是彼此极重要的一环,是麻木的高中生涯里彼此的陪伴者和保护者,少年纯真善良,友情真挚透明。
韩方驰是班长,成绩又好,和大家关系都不错,总是默默地照顾人。表面上他照顾何乐知更多,能够跟随何乐知极少数的心血来潮,帮他补课,帮他分析成绩。而于情感上,是韩方驰对何乐知依赖更多,何乐知身上有着不同于他人的东□□属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