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启流浪的这么多年里，什么样的事和人都遇到过，其实他也并不很在乎会被人那样对待，他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反正他们也会给他钱不是吗？钱能买吃的，能让他活下去，银货两讫，有何不可？

但是当白飞启被人按在院落的墙角，快要被扒下裤子的时候，罗兵出现并制止了那些人。他严厉地训斥了他们，将他们赶走，焦急地跑来问他有没有被怎么样。白飞启清楚地记得罗兵当时看他的眼神，有些气急败坏，还有许许多多的心疼！白飞启被那个眼神所震慑，一时竟忘了自己的原则，忘了应该转身，留给那个人一个永世不再相见的背影。罗兵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他的身旁，关心他的衣食起居，为他安排工作的机会，和他聊天说话。罗兵总是对他微笑，偶尔会望着他发呆，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底会有一闪而逝的失落。罗兵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白飞启却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些好其实都不是对着他的。白飞启早就发现了，罗兵喜欢一个人，一个和他只有一点相像的人。

“眼睛啊。”白飞启对着玻璃窗上的影子微微弯了弯眼睛，好像那个人的习惯一样。

白飞启终于放弃了，他开始跟着罗兵，放任罗兵与自己接触。他给了自己明确的理由，因为罗兵会照顾他，会保护他不被其他人欺负，也会给他好的工作机会，所以罗兵有跟的价值，他告诉自己。

很快，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了他贴着罗兵的事，白飞启任由那些无中生有的小道消息漫天传播，并不在乎自己在那些故事里被描绘成怎样的下作淫荡，因为那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但是罗兵不高兴听到那些，他感到很尴尬，甚至为此大发雷霆。白飞启一声不吭，任由罗兵试图避开自己，直到在某个烂俗的醉酒主人公心情不好的夜晚，他在罗兵面前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邀请他上床。他不过是需要一个庇护而已，白飞启这么想，不过是在还债而已，但是当罗兵最终控制不住进入他的身体，疯狂律动着呼喊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流下眼泪。

“大概只是……高潮引起的反应吧。”他想。

白飞启以为这样的日子大概会持续到有一天罗兵和那个人真正携手并肩为止，到时候他大可以狠狠敲诈罗兵一笔，然后，好好休息一阵子，过一段舒舒服服的日子。

结果，那一天却来了。

四面火光熊熊，白飞启看着眼前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一时竟然并不感到害怕。他只是疑惑，疑惑他们的人生是否就要在此结束——这与他预设的故事脚本实在太不一样。四面梁柱发出烧裂的“哔哔啵啵”的声响，好像许多痛苦呻吟的老人。

浓烟遮盖了远处，热空气扭曲了景象，他们简直像进入了小说中描绘的异空间一样。白飞启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忽然就把以前的一切都想起来了，他并没有什么幸福的家庭，他只是一个受诅咒的私生子，是一个被父亲抛弃被母亲嫌弃的累赘，他也并没有上过什么武术学校，他的身手全是在从小一次次几乎丧命的挨打中被迫练出来的，他……

身侧的梁柱忽而发出一声巨大声响，炽热的火苗挟带着风势兜头就向他们罩了过来，白飞启听得到“咔擦”的脆响，他应该要逃的，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已经扑到了罗兵身上，烧得滚烫的柱子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他闻到皮肉灼烧的焦臭，他的眼前发黑，但他既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炽热。

他知道自己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像以前无数次的流浪那样，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那么久那么久的孤独流浪，白飞启从来不允许自己踏入任何一个人的人生，因为他害怕！

他记起来了，记起自己是如何害怕，害怕被人抛弃！

“罗兵……”他轻声喊着，贪婪地再度看了那男人一眼，然后无法自制地慢慢地，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想起了最后一件事。

他人生中最重要、最关键的一件事：白飞启一点儿也不喜欢罗兵，其实他，爱着罗兵！

第64章 番外三 孽

殷莫追又梦到了那些从前的事。

在梦里，他和弟弟莫离又回到了那个狭小逼仄，充满了怨恨气息的家中。那里永远积满了灰尘和垃圾，被摔碎的瓷碗和玻璃杯的碎片溅得四处都是，形容枯槁犹如恶鬼的女人披头散发，举着笤帚，指着他们兄弟俩尖声叫骂，要他们滚出去。笤帚杆子一下下打在年仅三岁的兄弟俩身上，他们吓得要命，只能强压着哭声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殷莫离那时候的个子还要更小一点，所以总是瑟缩在他怀里，被笤帚抽打到脊背上的时候就微微地颤抖一下，将手指又抓紧几分，却连小疆一样的呻吟也不敢发出一声。而他那时也是如此无力，只能努力用自己并不强壮也不高大的躯体尽可能护住他唯一的弟弟。

虐待仿佛永无止尽，又总是花样百出。他们在挨打后，又被关进窄小的柜子里，很久很久，但那个时候，却往往是他们感到短暂安宁的时刻。

殷莫追在柜子里偷偷藏了一个小手电，藏了很少的、邻居们看他们可怜分给他们的食物和药。他们就在柜子里，打着手电，彼此帮着用药水小心擦拭伤口，蜷缩在一起分吃食物。那微弱的一点点黄色光芒在那时就像是世上最最美好的阳光一样笼罩着他们，他们抱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体温和呼吸，如同两只受伤后互相舔舐伤口的野兽幼崽。他们觉得，只要彼此还在身边，伤口就没有那么疼，肚子就没有那么饿，日子也还能往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