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乖(6)
不管水性多好的人,被卷进去都找不到出来的路。
所以枫岛有句老话——要是想找死,就天黑去迷路海,保准让你死个痛快。
小孩儿不知道轻重,胆子又比个子还大,一人套着个游泳圈冲到岸边。
结果就是无一幸免,全被卷了进去。
海浪把他们往大海里拉,他们就拼命往岸上游,明明看着岸就在眼前却怎么都游不到。
靳寒打着手电筒找到他们时三人都没意识了,就像没在流沙河里一样,看不见头和身体,只有胳膊腿儿竖在外面。
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救不了了,不仅救不了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可靳寒想都没想,砸开岸边急救箱,找出固定架凿进礁石里,用绳子把自己绑在架子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冲进海里。
进去容易,他很快抓到孩子们,一手拉一个,脖子上还套一个,双脚死命踩进沙子里,顶着汹涌的水流一步一步往岸上走。
短短三米的路,他走了十分钟,无数次被海水卷回去,直到筋疲力尽也没能走出来。
最后可能是老天看不过眼了,一个大浪把他们拍到岸上。
靳寒拼着最后一口气抓着仨小孩儿,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安全地带。
夏海生和陈佳慧的家长找来时魂都吓掉了,抱着俩作死的孩子哭天抢地,又打又骂。
只有裴溪洄没被打,也没被骂。
靳寒拍拍他惊魂未定的惨白脸蛋,平时那么冷的一个人此刻却那么温柔。
“吓着了?别怕,哥抱抱。”
裴溪洄“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说再也不敢了。
那一晚他们兄弟俩个是最后离开海岸的,因为靳寒的腿抽筋了。
救人时没发现,稳当下来才感觉到疼,疼得两条腿后面的韧带要撕裂了似的。
但不管多疼,他脚下都是稳的,怀里都是暖的,稳稳当当地像抱着只小考拉似的抱着弟弟走回那个没有亮灯的小家。
那一年靳寒十六岁,也是个孩子,也刚从大海里死里逃生,却没人问他怕不怕,没人要抱抱他。
诸如此类的陈年往事还有很多很多,桩桩件件都印刻在裴溪洄脑袋里,清晰、深刻得如同一条不用冲洗就能翻看的胶卷,一条刺进他记忆长河里的刺青。
以至于裴溪洄自己都想不通,他半年前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居然对靳寒说出那种话。
“这是酒啊还是水啊,让你这么灌?”
新娘子陈佳慧从自己的姐妹团里厮杀出来,坐在裴溪洄面前,挑起他的下巴,“怎么啦愁眉苦脸的,谁欺负你了和我说。”
裴溪洄从往事中挣扎出来,看着她,笑出个小酒窝:“有这位美丽的女士在谁敢欺负我啊。”
论年龄陈佳慧比他大两岁,打小就是个泼辣的小霸王,那一整条街上的孩子全听她的,谁敢不服上去就是个大脖喽。
裴溪洄刚搬到老街时因为个子小被欺负过几次,靳寒工作忙注意不到,是陈佳慧坐在孩子堆里,朝他霸气地一扬下巴:“这一片是我罩的!我看看哪个饱饭撑的敢欺负你。”
小裴溪洄刚到陌生环境就被天降姐姐拯救,感动得直冒鼻涕泡,要把所有玩具都给她。
结果没几天街上来了个子更小的夏海生,比他还挨欺负,裴溪洄眼睁睁看着陈佳慧又一次神兵天降救那个小胖子于水火,还把一模一样的台词又说了一遍,连语调都没变。
原来姐姐不是想和他玩,只是喜欢拯救弱小。
陈佳慧还没说话,旁边夏海生先给了他一肘:“下巴拿开!别和我老婆拉拉扯扯的!”
“昂,你老婆怎么不找你,可见我姐还是更中意我。”
“中意个屁,中意你二十三了毛都没齐?”
裴溪洄一下子就急了:“卧槽你说别的我不搭理你,你说这个那咱们就比一比!”
“比就比,我还怕你个白斩鸡?”
他俩从小吵到大,一喝酒嘴里更没把门的,也就陈佳慧能镇得住,提着裙子翩翩走过来一人一巴掌:“消停点!都多大了还吵!”
裴溪洄:“我给我姐面子,不跟你计较。”
夏海生见到老婆也消停了,“小鸟依人”地贴着她肩膀。
裴溪洄抬头看看新郎,又看看新娘,脑海里闪过他们幼时豁牙子的模样,眼眶没来由地发烫:“真好,真般配,结婚太好了。”
“哎哎,别整这套啊,好像你没结过似的,你和靳总不是更般配。”
裴溪洄有苦说不出,点点头又灌了口酒。
陈佳慧忙活半天累够呛,让夏海生去前面招待客人。
夏三儿说:“我先去喝杯咖啡,困死了,这个礼拜就没三点前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