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席一侧空着，人又不见了，他的背心即刻起了一层热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的。

这时，他小灵通在包里响了，他拿出来看，是那家伙打来的。

“喂，懒猪，吃午饭了。”

郁风暗自松了口气，“你去哪儿了？”

“逛逛。”许远去找许多于商量卖房子替赵可人还债的事，他不打算让郁风知道，郁风一定会提出把攒的那点补习费给他，至少会嚷嚷或者念他。他不能用郁风读大学的钱，也不想听他念叨。

“醒了就过来茶馆吃午饭，颜三伯和颜邵艾都回来了，他们听说你在，想请你指导颜邵艾填报志愿。”

郁风不满地嘀咕：“才考完，分还没出来，填鸡毛志愿……”

许远吼他：“我姐的事还得我求你吗？赶紧！！”

郁风有一阵子没见到颜邵艾，发现他胖了很多，个头却没怎么变。大部分男生在青春期都像抻面条似的飞快拉长，但他却往横里长，他跟许远站在一起，只到许远的胸口。

吃过午饭，一群人就在茶馆门口支了张桌子，围着一本《XXXX年四川省高考志愿填报指南》研究起来。

郁风问颜邵艾一模二模三模的分数，听完无语地瞄向许远，许远瞪他：别装逼，说人话。

这个分数该报什么学校选什么专业，郁风并不太清楚，垂下头研究《指南》。寒假办补习班的时候，很多同学来找他聊过专业，他有一点经验，于是按照套路询问颜邵艾，想轻松稳定还是想多挣钱，什么科目比较拿手，愿意呆在城市办公楼还是接受条件艰苦的环境，是否打算考研等等。

这些问题不难、也难，对于颜邵艾来说，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因此回答得磕磕巴巴心不在焉，一会儿说很喜欢中医一会儿又说学六七年太久了，一会儿说会计太枯燥一会儿又说想要相对固定的工作内容。

有意思的是，每次颜邵艾开始“嗯嗯啊啊”的时候，颜珍宝就在一旁发出两声老头似的咳嗽，像在提醒老爸：喂，把舌头捋直！

许远被她逗得直乐，抱过孩子要走。

郁风问：“你去哪儿？”

许远一手抱孩子，一手隔空点他：“带珍宝去街上逛逛，你好好给姐夫讲，交给你了！”

郁风跟颜邵艾又聊了十分钟，对方越来越不在状态，脑袋像个实心馒头，光冒汗不冒人话，他终于不耐烦地摔了笔。

“颜邵艾，其实你已经有打算了吧？”

颜邵艾茫然地抬起头。

郁风压低声音：“你跟你的……好朋友，窦文乐，你们没商量过吗？”

颜邵艾脸色变了。

窦文乐的确说过很多次选择大学的事，他说他爸希望他在成都读，可以给他想办法弄进档次更高的院校，所以他要求颜邵艾也报成都的学校。可有的时候他又说不想离家近，怕被他爸管着，想跑到离四川最远的地方去，比如黑龙江或者海南。

窦文乐三天一个主意，经常在颜邵艾耳边念。但不管他决定去哪里，都要求颜邵艾跟他一起去，甚至早早要到了颜邵艾的志愿填报系统的账号密码，开玩笑似的说要监督他。

而许多于也暗示过他几回，希望他能离家近，如果远的话，她就带着孩子跟过去，在学校附近租个房，一边打工，一边照顾他们爷俩。

颜邵艾想到大学生活就觉得毛骨悚然。

所有学生都盼望长大、盼望中学早日结束，只有他无比怀念小学和初中的时光，高中虽然不怎么样，但跟大学比起来是更单纯的吧？他一想到大学里可能要面对的一群群高大张狂的男人、一个个活泛机灵的女人，他就十分抗拒，更别提还有窦文乐、许多于和颜珍宝。

挨过大学以后呢？他得走进社会，他得承担责任。

郁风看出他越来越神思不属，心里有点儿奇怪他的反应，但没有多问，知道他打死憋不出个流利的屁，就当自己完成了许远的交代，敲敲桌面说：“等分出来，你在省内报个往年收分最低的本科，实在不行只能专科，不用专升本，也不用考研，赶紧毕业赶紧养家糊口，难道你指望小舅子一辈子替你养孩子？”

郁风口气很冲，多少是带了私怨的。

晚上许远本来想着，许多于去跟颜邵艾住，让郁风在家里住一晚，不过他提出来的时候，那两口子都有点别扭，尤其是颜邵艾，一张脸快拧出水来。

那两人都没做声，许远只好算了。他心里还犯愁，估计是结婚的时机不对，他们两个之间始终很别扭，不像两口子，比陌生人还尴尬。也许是过去相处的时间太少，以后多多住在一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