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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74)
作者:浮舟里 阅读记录
“南南,我们可以换个城市,或者去国外。”江屿在椅子上坐下,“嘶——”
我皱眉,“才打几下,装什么装。”
“一走了之是小孩子的办法,可不是江总的。”
江屿自嘲地笑:“是啊,我走了,这两年还好,过两年,集团里那些笑呵呵的董事高管,用不了三五年就把我爸架空,江氏从就此改姓。你说,我爸妈当年怎么不多生几个?”
我默然。
江屿也不说话。
“Alice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屿面色蓦地一沉,“南南,不要讨打,我和她只是朋友。”
我低下头,“可是江屿,我爸还有两个星期就要出来了。”
他一怔。
“能跟我说说吗?”
我深吸一口气,手脚发木,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屿站起来,脚步沉沉朝我走来。他拿过我手里的领带,蒙在我眼上,手脚粗苯地——似乎也没有当初那么粗苯——打了一个结,然后把我按坐在会议桌上,自己站进我的双腿之间,把我牢牢地按在他的胸膛上。
“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普通人在熟悉的场景中很难放开自己,摘下一直戴着的面具,恒辉提供场所给这些人一个喘息逃离的机会。江屿懂得这一点,他知道说出那一句话已经是齐南的极限,于是采取这样的方法,扭曲身体的感觉,来打破心灵的牢笼。
我把头放在他的胸膛上,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当年我毕业之前就拿到了卓精的offer,以为自己大有可为。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家里催婚,就跟你现在这样。我当年谈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对她怎么都没有感觉,就分了,一直单身。”
“我爸妈是那种很传统的人,从我分手之后就一直给我安排相亲,介绍女孩子,没一个成功的。他们很奇怪,问我为什么。我哪能告诉他们我是个同性恋,只对男的感兴趣。”
江屿沉默如山,搭在我背上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我妈情绪不稳,连着失败了十几次,指着鼻子骂我没出息,让她连孙子都抱不上,还用自杀来威胁。我刚开始是不信的,可是她后来真的当着我的面割腕——阿屿,你懂吗?亲妈的血喷在你脸上的那种感觉。”
我声音颤抖起来,仿佛又回到那一天:阴冷的林城、昏暗的天色、猩红的人血。
“后来我就跟一个女孩在一起了,那个女生很好,齐肩的头发,穿一件印着圣诞树的红绿毛衣,很喜欢笑。我心里觉得对不起她,可是又怕我妈再做出什么事来,只好先等着,想等几个月就跟她和平分手。你知道的,我刚进所里,又忙又没钱,这个时候同性恋的名声传出去,谁脸上都不好看。”
“但是她死了,死在我家楼下。”
我说不下去了。
“是......你爸?”
我像被尖刺刺中心脏,猛地抱紧江屿,渴望从他身上得到半分温暖,
“是我妈,她想要我们结婚。女生不同意,我妈把她拉进房间,反锁了门,我那时候刚从楼下买饮料回来,看见我爸坐在沙发上抽烟,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去拍门,我妈不开,我听见里面有吵架的声音,就去踹门,踹不开,我又去找扳手,把锁砸开,看见她正好从窗口爬出去......”
“我妈冲过去拉她,可能是踩空了,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她掉下去,摔死了。”
摔死的人死相很难看,全身都扭曲了,破碎的骨头刺穿内脏,白森森地露在外面。她脑浆迸裂,眼球都飞出去好远。
我眼前黑蒙蒙的一片,只有她凄惨尸体的模样。我像被人扼住咽喉,四肢都使不上力来,无力地靠在江屿身上。
“我爸不忍心让我妈坐牢,自己去报了警。常老师和我爸从前是战友,一起立功拿奖的那种,退伍后关系也很好,有这层关系,虽然没有取得被害人家属谅解,但还是只判了三年。”
我低下头,三年是过失致人死亡量刑的一个分界点,可以说是情节较轻的上限,也可以说是普通情形的下限。我为人子,自然不希望父亲承受过重的刑罚,可站在女孩父母的角度来看,三年,怎么够抵偿一个如花生命的消逝?
“我妈从此精神变得不太正常,判决下来后情况更严重。她甚至都不敢回家,说回去能看到那个女孩找她索命。后来我把那套房子卖了,我家还有一套城中村的房子等着拆,就先搬去了那儿,一住住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