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律事业发展不错啊。”

他穿一件Polo衫，还好颜色不沉，不至于显得老土，然而这开口问话却土鳖至极。

我皮笑肉不笑：“哪里能跟江总比。”

江屿又看看计划书，签字笔飞快在纸上划线作注，流利非常。他一口气翻完几十页，合上笔盖，心满意足状鸣金收兵。

“那边年轻人多，作风激进，还是得有个老人把把，老王你今后也要好好加油啊！”

要合并的另一公司势头红火，法务团队朝气蓬勃，老王担忧了好久，没想到在合并前夕得到保住工作的口谕，他仿佛预见末世救星。

王老师傅得听此言，激动得老花镜蹭蹭往下掉，干脆直接摘了下来，掀起衬衫一角——他甚至连衬衫都没有扎进西裤里——不停擦着镜片。“谢谢江总！谢谢江总赏识！”

一旁的我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不免兔死狐悲，一同辛酸起来。

我共情一番，抬眼一看江屿一副要吃人表情盯我，我赶紧打发走两位助手，生怕多出事端。

江屿也两句话送走了王师傅，拦住要出门的我——

“你去哪？”

我诧异：“不是去......”我一顿，让我说似乎显得我太主动，主动去招惹有妇之夫。

有妇之夫，这个词在我脑中出现，如一道闪电，我先前不知道他有恋人，与他在一起，尚且能搪塞个不知者无罪，而如今我知道了，还与他拉拉扯扯纠缠不清，那就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齐南啊齐南，你自称清醒明白，怎么每到这人面前，就变成一个糊涂蛋！

想通这一节，我生硬道：“怎么？还有其他事要谈？”

江屿察觉我语气变化，表情也沉下来：“齐律师，刚刚厕所里发生的事，你不会转眼就忘了吧？”

他仗着身高优势拦住我：“难不成你想出去找一间咖啡厅，被里面好事群众拍下来发微博？”

我嘴角一抽，确实是这样，江屿这几天曝光度正高，我再往上撞，就是自找死路。

江屿一边不紧不慢作出请的手势示意我坐下，一边熟门熟路从墙边柜子里拿出手冲咖啡壶：“就在这里将就吧，只是没有甜点——我记得你也不爱吃甜点。”

我无奈，放下手包，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没了旁人，我也放松起来。

“你这里监控怎么办？”

江屿烧着水，抬起头朝监控打了个手势，然后对我说；“现在关了。”

我哑然，小小一个公司也有这种密令，不由笑：“庙小妖风大。”

江屿也坐下，“池浅王八多，南南，我好久没这么轻松地和人聊天了。”

我不知道该接些什么，我和他分别半年，其实已经对他生活全无了解，他朋友圈少发，就算发也是无关痛痒日常，根本触不及内里真实心境。

壶水烧开，等温度降了降，江屿拿起咖啡壶往滤杯内注水，状似无意：“我当时也是无奈。我是同性恋这件事，我爸知道，但是装作不知道，他以为把我从集团核心里摘出去，我看不得金钱远离、受不得边缘公司冷落，便会向他求饶。”他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哪知道我掏空了公司，自己另起炉灶，合作伙伴看我面子，起步也不难，算是小有成就。”

闷蒸结束后，他划着圈朝咖啡粉里注水，“后来George缠上我，想跟我重修旧好，”他嗤一声，“我不答应，他就去磋磨你，我才明白，我不能再逃避了，我几年前没有处理好的事，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而不是你。”

我们两个静静坐了一会，江屿将热水全部注入到咖啡粉中，放回壶，看我。

“现在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

“你什么选择？”我垂下眼帘，鼻腔中充斥着咖啡的香味。

“回到集团，”他说，“我不回来，就不够强大到可以保护我爱的人。”

我说：“恭喜。”

江屿蓦地上前，抓住我的手，“你今天恭喜我两次了，要不要恭喜你自己一次？”

我依然垂着头，不喜不怒“我有什么好恭喜的。”

他说：“升职加薪，乔迁新居——我还没来得及向你祝贺。”

我心中大受震动，他居然还知道我的境况？！

江屿步步紧逼：“你看，你被我抓住手这么久都没有挣开，你是挣不开吗？不，你是不想挣开，你依然想我、依然接受我、依然爱我。”

我像被他话语烫到，连忙抽出手，双脚蹬地椅子滑出一米，“别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