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睡得不安稳。

江屿也曾在这沙发上睡过，我总梦到他，一睡一醒间，天光大亮。

过了几日，我与房开签下拆迁协议，拿到大笔补偿金，又从银行贷了些款，在云秀区买下一套一百二十平商品现房。紧锣密鼓搞了四个月装修，又散了两个月味，带着我妈和大黄一起离开了那个小小的低矮平房。

新家视野很好，窗外能看到穿城而过的江。

常弘方不吝啬案源之后，我接的活便多了起来，半年过去，我居然变成一个团队的头头，手下也带了几个实习生和实习律师。新换的工牌，齐南这个名字后面，跟了“三级律师”四字。

我请了护工到家照顾，正如王森主任说的，居家看护之后，费用大大降低，我从沉重的医药费中缓过气，房贷倒显得不那么重了。

我从恒辉的幻梦中醒来，重入尘浪，似乎也没有那么艰难。普通的生活，普通地过，普通的人，普通地活。

我走的时候，工作室都没来得及清空，里面的东西通通送给孟平。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用上，但总比丢了好。我消失得那么快、那么彻底，听艾秋说，后面陆陆续续有客人来点我，听说我不在了，都很惋惜。

“情欲场上客人的说辞，半个字也不能信。”

我那样告诉艾秋，心里却猛地一抽，江屿最初于我，也是一个客人。

后来有一天，林城热得出奇。

我正在律所摸鱼，躲在休息间喝咖啡看无聊新闻。就碰见我组内的实习生小张急匆匆朝另外几个实习生冲过去，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手机——

“你们看微博本地热搜！江氏集团太子妃出现了！”

我一愣，就听见她继续八卦，情绪激昂：“据说是七年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你们看你们看！好漂亮一女的！还是海龟，哇，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太子妃还能是谁的？

江氏就那一个太子。

我下意识退出新闻界面，打开微博，照片似乎是被抓拍，江屿亲密地搂着另一个女人的腰，从凯达酒店出来，尽管他们都非常低调，但还是被狗仔敏锐嗅觉发现，镜头一拍，忠实记录下震撼场面。

我一口喝干杯中咖啡，被呛得扶着墙壁咳了好一会，再抬头看见光滑如镜面的墙壁上自己的脸，写满不甘。

我以为我走出了他的光辉和他的阴霾。

第36章

常弘方分我一个客户。

我本来不想接的，因为对方是江氏集团旗下一个子公司，做室内装潢设计，我两手一摊，业务不熟。

老师鼓着眼睛瞪我一眼，恨不得把我骂到街上去。

“江天润为了你的事都找到我头上了，现在叫你去还他一个人情，你还敢不去？！”

我脖子一缩，江屿他爸江天润，我只在新闻上见过的人物，居然也会为我去求人？

求我老师捞他儿子一把才是实情，不过我算是捞起骆驼身上附带的那根稻草——虽不是为了我，但我最终还是得救，总是有些情分的。

顺便感叹一句，林城这些上层人物，弯弯绕绕，关系总能搭到一起去。江屿也不算太笨，既然是他爸出面降维打击，那必然没有与George达成什么不平等条约，肯定不至于亏得裤子都拿去当掉。

再有诸般不愿，社畜也得照安排办事。七月流火，我开着小车，吹着冷气，带着实习律师，悠哉去见他们公司的法务。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设计公司要与另一个公司合并，但苦于规模不大，没有专职法务，兼职的那家伙难堪大任，只得跑到我所去另请律师。

实习小张也跟着过来，她虽然人咋呼了点，但业务能力不错，我有心带她多见世面。

设计公司专门拨一个小会议室给我们与那法务交接材料，如山般资料堆了三四摞，看得我头晕眼花，不禁问：“不知道贵公司有没有电脑，拷一份给我们吧。”

这话本来带有一丝骂人的意味，没想到那法务不顾快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抬起眼却仿佛在用脑门子看人，额头上抬头纹皱起老高，诚恳道：“我眼睛不好，屏幕看久了就流眼泪，平时看资料都是看纸质......”

我一看那资料，果然字号大得吓人。

“你们年轻人是习惯用电脑，我给你们拷，那个优什么、优盘你们给我吧。”

我浑身一激灵，感觉自己刚刚的做法有几分对不起老同志，于是也诚恳道：“小张，你去帮一下王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