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站在阴影里的，而他相对的，是站在残阳耀眼下的一家人。

“回来啦？”

最后是江老爷子先开了口。

“嗯。”慕辞不知怎的有些呆愣，但是在江老爷子出声那一秒他就已经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路上堵车了。”

因为江老爷子打破了局面，江思琳也就跟着开了口：“没事儿小辞，你到的正是时候，赶快去洗个手，马上开饭了。”

慕辞抿嘴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楼梯：“我去放下书包，马上下来。”

说着他就转身上了楼，有些僵硬地走进二楼角落他的那间屋子里，关上门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今天走的时候没来开窗帘，房间里暗得很，但至少没刚才站在阴影下那般黯淡。

随手将书包扔到床上，慕辞先是走向了床头，拉开抽屉拿了手机，然后走向了窗边，拉开窗帘，橙红色的天光一瞬尽数洒在他的脸上。

这残阳光线看起来滚烫，但是因为快要入夜，大地早已开始失温，连阳光也是，所以照拂脸上，没有丝毫温暖可言。

他拉开阳台门，走到阳台的躺椅上懒散坐下。

说起来自从顾林洬不再住对面以后，他来这阳台的次数就更少了，只是隔几天来照看一眼他的金银花，土层干了浇浇水，叶子黄了施施肥，无精打采了就陪它聊聊天。

没有躺下，他就只是坐在这里等着手机开机。

虽说他嘴上说马上下去，但是任谁都知道这是客套话，至少在真正吃饭之前，他是不会下去的，别人也不会叫他下去的。

楼下的钢琴声又响了起来，虽然还是《afternoon》，虽然只有一点差异，但是慕辞还是听得出来，尽管演奏者极力维持，但曲调还是受了影响，全然不似刚才放松惬意了。

说实话，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大的威力，刚刚他只是才进门，一句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破坏了属于一家人的和谐恬淡，打破了那份宁静安详，明快轻松。

他也承认，他恍惚了一下。

那几秒里，他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

嗯，其实也不算久。

在他老爸满身鲜血的死在雨夜里的前不久，他每每开门，也是会看到类似的画面。

有人在厨房做饭烧着他的拿手好菜，有人坐在沙发上抱着那只乳白色的博美犬，还有个人坐在地毯上玩着他最爱的游戏，然后他关门走进去，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画里的一部分——

有时他会进厨房，然后被合力赶出去，最后和打游戏的那个人闹在一起，用游戏决一死战，有时他会去抢那只小博美，贱兮兮地薅它的毛，然后被小狗龇牙咧嘴一顿凶。

明明也没多久，但好像这些都成了泛黄往昔，不能提起，不能想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滚烫的阳光灼烧干净。

听到手机开机音效，慕辞回了神。

他先是看了看7班的官方群，群里通知明天有领导检查，着装要整齐，然后他又去看了一眼竞赛班的群，有人问成绩什么时候出来，蒋赟简短回复了一句【在统分】就没有别的了。

最后他点开依旧置顶但是昵称又被改成【顾大厨】的顾林洬的消息栏。

碰瓷儿：【庄哥他们出发了吗？】

顾林洬那边似乎是正在看手机，隔了十几秒就输入回复：【在托运。】

碰瓷儿：【帮我再说一句祝他们一路顺风，一切顺利。】

顾大厨：【好。】

其实慕辞还想再发些什么的，毕竟这么坐着挺无聊的，可是顾林洬他们那边正在忙，那就暂时别打扰他们了。

慕辞这么想着，关了锁屏，两手搭在膝盖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金银花。

大约是两三秒后，他伸出手，食指轻轻抬着花枝刚刚抽出来的新芽。

“快入冬了，不求你多，就再长几片叶子好不好？”慕辞问。

顾林洬那边，托运队伍排到头，他也将手机放回了校服包里，清点行李。

他办完了手续回去的时候，纪让正在和梁睿嘱咐：“到了之后，我的师妹回来接你们，接下来的时间听她安排就好了。会诊之后，也不是马上开始检查，大概要等半个月的时间，我开给你们的药要按时服用。”

说话间，他低头拿出一把钥匙：“这个小公寓是我之前读书的时候买的，离医院只有五分钟路程，你们就暂时住在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