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童(93)
丰霆深深注视他双眼。
沈宝寅今天肯把心剖给他看,固然是受了他故意的刺激,不堪再忍受莫须有的诋毁,但谁能讲里头没有在意他的意思。
沈振东骂沈宝寅不知几回,他在这之前也不是没数落过沈宝寅,可是沈宝寅从来不屑解释。
偏偏今天,沈宝寅解释了,他急慌慌辩解时,那一霎那的反应,委屈,愕然,心碎,不是可以作伪。
沈宝寅对他的态度变了,变得在乎他的看法、渴求他的理解,丰霆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里同样埋了许多陈年旧事,以前沈宝寅抗拒交流,防备至极,知道说了无用,所以他闭口不言,只一味埋头做出行动给沈宝寅看。
如今他的努力有了成效,沈宝寅若不是在他身上感受到安全感,不会和他吐露这么多。
那么他是否也可以把自己的心交出来,沈宝寅这回,大概会愿意看一看。
丰霆语速很慢,每一句艰难而坚定,仿佛什么滚烫的、悱恻的、不堪言的,全都在慢慢往外涌出:“如果我说,直到他们结婚前我才知道Uncle沈大名是沈振东,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同我一样是单亲,我对我妈插足的事情并不知情,你会不会相信我?”
这是丰霆第一次正面承认丰姗确实是破坏了他家庭的第三者。
从前,每次,每一次,丰霆要么回避,要么生气,总之绝不承认丰姗恶劣品行。
丰霆是自尊心极强的男人,要他承认自己母亲做出丑事,绝不比杀了他好过。沈宝寅常常和他就这一个问题争执不休,并且因为丰霆明明知道真相却每每非要否认,更加感到怒火中烧。
可现在,丰霆终于告诉他,不是你记忆出错,不是你敏感多疑,本来就确有其事。
苦苦寻觅的答案,经过漫长拉扯得到了肯定,沈宝寅反而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声音。
他点点头,鼻子发酸,嗓音也有些沙哑:“你是想要跟我解释?你先说,我再考虑是否要信。”
“你妈也并不是我妈害死。你总控诉这一点,我想知道,究竟谁这么告诉你,还是你亲眼所见?”
沈宝寅顿了顿,道:“我妈咪去世那天,有人同我讲,你妈在前一天的傍晚去过医院见她。”
“谁说的?”仿佛接近真相,丰霆喉结紧张滑动一瞬,沉声问:“哪天?”
“谁说你不需要管,就当我亲眼所见。”
丰霆敏锐万分,哪里猜不到:“我说过不要太相信黎兰君。”
沈宝寅惊讶地看他一眼,不作声。
丰霆恨铁不成钢,叹口气:“你小姨从你身上拿走多少钱宝,她图的是什么,你难道真的没有数?”
“我没了亲妈,对姨母尽尽孝心你也看不惯?”沈宝寅冷哼一声,“那你怎么就那么信你妈?”
“至少在这点上,我相信我妈为人,她不会凌虐他人尊严。”
“哦,原来她很讲信义,很懂廉耻。那你当初有没有料到她会做人情妇?”
丰霆愿意承认丰姗错误,却不代表他喜欢听别人反复提起此事,当即心中一阵羞耻,头疼地乞求道:“阿寅。”
“真是谢天谢地,你们姓丰的居然还有一个人为此感到丢脸。”
沈宝寅只是下意识反驳,并没有故意恶心丰霆的想法,他也知道旧事重提没有意义,顿了顿,说回原来话题:“这件事,确实是我小姨告知我。从我妈咪病重不能离院开始,我小姨就来到香港陪伴她。七二年圣诞日,我生辰,爸爸在外出差回不来,小姨和妈咪一起在病房为我庆生,晚上我回家,小姨留宿病房陪伴我妈咪。第二天,家里接到电话,讲我妈咪已经去世。”
提起妈妈,沈宝寅情绪永远无法冷静,他眼圈红红,压抑着恨意。
“后来就是婚礼。小姨带我偷偷去教堂观礼,我们站得很远,她问我,之前认不认识这个新妈咪?我告诉她,认识的,爸爸常常带着我同她见面。她的脸色突然变了,走得很近去看仪式,看完回来告诉我,其实我妈咪去世那晚,有个女客来访。她从没见过那位客人,还以为对方是来探望我妈咪,我妈咪叫她出去等,她就出了门。她又讲,其实爸爸常常偷偷摸摸出门,我妈咪一个足不出户的病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没发现。可是我妈咪不准她插手,她也就不知道那个被爸爸藏起来的人到底是谁。刚刚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可是现在她知道了,那晚的客人,就是台上的新娘。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你妈哪里是什么我爸爸的挚友,根本是他见不得人的情妇、气死我妈咪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