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童(200)
沈宝寅心里一软,黎兰君在海滩上同绑匪交涉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让他怎么忍心苛责。按捺住怒火,他放缓声音问:“他人现在在哪里?”
黎兰君定了定神,道:“警署。警察来了以后,留下一部分人去海上搜救你们,他们在公海把绑匪的船拦了下来,听说死了一个绑匪,还有一个,被抓之前正在往海里一箱一箱的扔钱,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后来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天都快黑了,还是没有你们的消息传来,他们就把我们先带回了警署。我同你表弟做完笔录就可以离开,但你那个朋友,他们不放人,说本来是可以走,但突然有人来检举,说他是一桩走私大案的嫌疑人,需要留下接受审查。我知道是我误了他,那我弥补了啊,我想保释他的,警署的人不听我话嘛,多少钱都不肯放他……”
外甥不知生死,还被抓进去一个,那时她的精神几近于崩溃,现在想起来都伤心,又呜呜捂着脸抽泣起来:“阿寅,小姨真的不是故意……”受人检举?
谁会把时间掐得如此好?
黎兰君哭得磨人,沈宝寅头痛欲裂,实在想不到是谁在趁人病要人命——况争的仇敌多过他,平日里就摩擦不断,火拼血战,时时刻刻紧盯对方动静,如今抓住机会,一定不肯善罢甘休。
为今之计,不过走一步看一步。
时值上午九点,沈宝寅先回了公司,他刻意走大门,每个工作日他都日日按时按点上班,失踪这两日,一定令许多人心中怀疑,如今在大众视线里晃一圈,好叫大家都放下心——老大还在,安心做事。
韦奇憔悴了不少,见到他时眼睛里头几乎有泪光在闪烁,但沈宝寅的视线很轻易就被他眼底两道乌黑吸引过去。
沈宝寅自己睡足了觉,精神焕发,忍不住说:“你多久未睡觉?”
韦奇干巴巴地讲:“从你不见到现在,未合过眼。”
“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多得有你,替我坐镇。”
“幸好你没出事,沈大董事长,你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再失踪一次,我只能以死谢罪。”
“哪有这样严重,我没了,你换个工作就是。”说完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问:“你怎么第一时间想到联系丰霆?”
韦奇挠了挠头,没有回答,只说:“我可不想换老板,现在就很不错,最好你长命百岁,我升职加薪。”
沈宝寅笑了笑,也不追究了,韦奇是丰霆放在他身边的人也好,不是也罢,丰霆不会害他:“借你吉言。”
只在公司露了个脸,沈宝寅带上律师,立刻赶去况争被收押的警署。到了地方一问才知道,况争的事情干系太大,已经按上面的要求把人送去了更高级别的警署。
沈宝寅心里一沉,同律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四个字:大事不妙。
警署灯光明亮,干净整洁,并不如沈宝寅想象得那么暗无天日。
沈宝寅在一个密闭的会客室见到况争。
况争的情况就没有他预估得那么好了,手脚各有镣铐,双眼浮肿发黑,青色的胡茬密密麻麻点缀在下颌上,瞧见他时发直的眼睛麻木地一转,略微有了些神采,单侧勾起嘴角,想必是想朝沈宝寅露出他惯常那样轻佻的笑容,然而嘴皮干燥,只咧开一半唇部肌肉便无法伸展开,形成个苦笑。
什么样的罪状会让警方如此严阵以待,竟然要彻夜审。
沈宝寅的心愈发下沉。
他也露出个微笑,勉强提起精神道:“什么都不必同我说,我带了律师先生来,他是刑事案件的大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律师会问询你。你只要配合……”
“沈董大出血啊。”况争眉目舒展,明明状况已经十足难堪,却没露出身陷囹圄的苦楚。
“还有心情同我玩笑,说明精神不错。好了,我们时间不太多,叙旧先往后按……”
况争打断了他:“我已招认了。走私,贩卖军火,杀人,还有很多乱七八糟,我念书少,你知道的。很多,我全认了。”
沈宝寅如遭雷击,瞪大眼睛望住况争。
况争面色平静,嘴角甚至噙着丝丝笑意。
沈宝寅又抬头去望一旁监视的小警察,人家猝不及防同他对视,拘谨地点点头。
律师先生也有些坐不住了,低声叹口气:“这……”
沈宝寅的心几乎凉了半截。
他两只手肘撑在桌上,身体略往前倾,紧盯着况争,况争干脆往后一靠,自自然然叫他看清自己。
“本埠没有死刑,最多判我一个无期。我在里头以后有吃有喝,再也不必风里来雨里去,也不必刀口舔血,哎,你不是早叫我金盆洗手?我倒是按你说的做了,你怎么还是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