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百岁(73)
大不了下次挑石头从阳台偷摸砸人脑袋时,挑更大颗的,以一个较为安全的方式给还回去。
今天疤爷他们拿刀其实也不至于真的把他怎么样,轻佻的言语骚扰也好,肢体上的接触也罢,只要他不在乎,伤不到他。
他好歹还是未成年,疤爷他们再有人脉,在这方面还是不敢以身试险的。
真正激怒他的是哪句呢?
可能是“你的小同桌”那句。
在听见的那一刹那,程澈感到自己的思维难以控制地瞬间停滞,突如其来的耳鸣吵得他无法忍受,体内无数分子在剧烈翻涌。
他这才突然切实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他和贺远川的呢?
在哪些地方,以什么方式,抱有什么样的目的?
怎样他都无所谓,他就是这样在乌海巷子里像一颗野草无章法地长大的,这些混乱与暴力他习以为常。
可贺远川不行。
程澈伏在栏杆上,远远的地方乍亮,接着是轰隆的雷声。
又要下雨了。
雨点不大,零星的几滴,打在他的背上,再是头顶。
衣服穿的厚,背上的感觉不出来,从头发丝上滑落的那滴顺着耳廓向下。
天台边上的塑料瓶被风从栏杆缝隙里刮了下去,几秒后便落到底,在下面咣得响了一声。
按理说他不该再和贺远川这样下去,他的身边是片散发着瘴气的沼泽,从沼泽里伸出无数双手。
可就在程澈要淹没时,有股风向上托举起他,将他这只即将要坠落的塑料瓶拾回了岸边。
程澈摁住语音键,声音喑哑难听变了调,像赵庆家后那棵枝干劈叉了的树:
“贺远川,我能不能见见你啊。”
第36章 鸵鸟
程澈一整天都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一个人挂号排队,取药。
他察不到饿,只觉得身体里有个巨大的黑洞,空虚得让人难受。
诚然, 自己就算了, 他不该再将贺远川也拖入到深渊与沼泽中去。
所以也不该说出“能不能见见你”这种话。
太贪心,并且危险。
可在觉察到危险的同时, 像是突然惊醒, 程澈才意识到自己那份填不满的空虚源于他剧烈地——想要在此刻见到这个人。
想要咬他的手,闻他身上的味道, 感受他倾身子过来的阴影与温度。
想到骨头眼里都冒着酸, 站不住。
那块插着牌子且暗无天日的地也妄图要窥得一点光。
他控制不住。
不大的雨点打下来,顺着头发滴落。程澈特别讨厌这种被雨水裹挟住——衣服紧贴在身体上的感觉,会让他喘不上气。
但今晚的他实在没力气,寒气随着雨水一并从布料的针脚缝隙里透进去,好在夹袄有一定的厚度,渗不到里面。
贺远川赶到天台时,看见的便是一个蜷缩着伏在墙角的影子。
他站在门那儿撑着腿喘了几口气,视线在那团人影上顿住, 几大步走上前。
电梯有人, 他来不及等, 从楼梯一路跑上来。因为跑得太快,贺远川的声音有点紊乱,但唤得很轻:“……程澈?”
那道影子这才动了动, “嗯”了声。
声音又干又涩, 刺得贺远川心里一疼。
“下雨了,怎么不知道躲?”
贺远川没问什么, 拉链一拉便脱了自己的外套。
他匆匆看了眼这道湿漉漉的影子,没忍心看太久,很快便收回视线,凑上前用衣服包裹住男孩。
夜晚楼顶没有光源,只有几十米外隔壁建筑散落些光过来,昏暗无界。
程澈没动,下巴抵在膝盖上,沉默了一会,才特别小声地说:
“我躲着呢。”
男孩头顶上的有一小片伸出去的铁皮,顾头不顾腚,只能大概遮住个脑袋。
要是雨再斜上那么一点,连脑袋都顾不住。
贺远川无奈,他伸手够了下铁皮,轻轻柔柔地说:“这么一小片,能躲住什么呀?”
程澈现在看起来特别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还像只会把脑袋塞进沙地里的笨蛋鸵鸟。
带着温度的外套罩住了他,贺远川将衣服从前面拢紧,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雨势并不算大,也不够急,细细密密的。
贺远川并没有问程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程澈左手那绷带以及浑身的伤是从哪里来的。
他也跟着蹲在那,和程澈两个人都把脑袋塞到那片巴掌大的铁皮下,一起顾头不顾腚地做鸵鸟。
“头发湿透了,”贺远川捋程澈的头发,“冷不冷?”
程澈乖乖地任他弄,声音闷闷的:“还好。”
“好还抖。”贺远川捋完程澈的头发,看程澈身上披着的衣服大咧咧地敞着,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