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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为客(297)

作者:洬忱 阅读记录


這樣弱的身子雖是在平州養出來的,但那是個宜人的好地方,該怪的隻有他自個兒。

在平州度過的那些年裡,他為瞭能叫徐意清能過得好些自己找罪受,把日子過得很苦——病瞭舍不得費錢請大夫,就把自己悶在被褥裡硬熬,小病熬熬也就罷瞭,他是大病也熬,好似沒有什麼是一碗薑湯解決不瞭的病,最後一次見郎中還是因著燕綏淮的手被茶杯給割破,他著急忙慌地催欽裳去請郎中。

為什麼把日子過成這般,徐雲承他覺著是他欠徐意清的。

長兄如父,他窩囊,不能叫徐意清過上如常的日子,便隻能予她他所能企及之最好。

為瞭錢,他在平州那些個昏大人的手底下恭順得像條狗,端茶送水還算小,陪那些個大人吃喝玩樂才算大。

一杯杯酒灌進他的腸肚裡叫他昏昏,一句句諂媚討好的話說出口叫他拋瞭清高,蘸水寫天池的天份被他用以諂媚討好,筆桿劈醜惡的本事被他拿來藏污含濁。

那些臭官兒笑說再苦苦百姓罷,他不吭聲;那些老爺賞瞭下屬一巴掌,不管掌風挨不挨著他,他都視若無睹。他陪著一個又一個醃臢官兒,舊的去,新的來,默默的,隻要能出頭他都無所謂。

陪人賺,賣人當然也賺。

等過些時候,他吃盡那些個肥頭大耳的官老爺好處,便把那些個人的罪狀羅列一通交給專掌監察的官兒——這謙謙君子原竟是個兩道通吃的墻頭草!

他是真有天分,筆下羅列的罪狀既多又細,細至金銀幾兩,銅錢幾吊,怕這些還不夠,就再添油加醋幾分,把那些叫人群情激憤的東西往上再添幾句,什麼“垂腴尺餘,換得百姓皮包骨”,什麼“腹如巨象,原竟吞瞭千千百姓性命”,皆不過信手拈來。

一來二去,這些昏官兒經他手筆就沒有不鋃鐺入獄的。

他照著這般法子將不少闊大人送進瞭囹圄,好長時間都沒人知道這究竟是誰人幹的好事兒,那些個遭人出賣的官拳頭再硬也隻能朝棉花揮。百姓倒是樂呵,紛紛笑說是菩薩現世。

可是這世間活菩薩難得,金釵換酒的草莽多。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一遭事情敗露,徐雲承被那些個大人雇的嘍囉拖進巷子裡一頓毒打。他有些功夫,對付那些個流氓也算是勉強能應付得過來,可他到底沒還手,隻待那些個人打得痛快瞭給這一局落個篇尾。而後他拖著被打折的臂和腿回瞭傢,還慶幸折瞭的不是利手,難得嘆瞭氣也隻是可惜這條陽奉陰違的路再也走不得。

他日子過得清貧,施舍乞兒起來倒是一點兒不含糊。

可這般又有什麼用?

一邊當為瞭五鬥米折腰的賤骨頭,一邊當那些個乞兒的恩公。他是貴還是賤,誰人說得清呢?

徐雲承從來就不去為貴賤這些東西費心思,活著累,還是得活,就當為瞭徐意清,為瞭天下蒼生。

那就閉瞭嘴,安生幹事罷。

後來他因私呈的罪狀過分精細被馮起瞧上瞭,那馮起循著筆跡尋著瞭人,將徐雲承調到瞭自個兒手下。馮起有意栽培他,顧將那些能升官發財的路子全給他斷瞭,叫他在自個兒手底下如蟻般忙得暈頭轉向,權當考驗,斂去他一身光。

當然,舊歲有心壓著徐雲承的可不止馮起,徐雲承淹沒於九道十八州,魏千平同樣是功不可沒。如今魏盛熠要玩不喜明珠蒙塵的遊戲,殊不知那馮起已先動瞭手,這場爭鬥何時是個頭誰也不知道。

話說到今朝,楊亦信難得動怒,那張經年帶著飛揚少年氣的臉兒如今因怒意而染上瞭幾分北疆將軍獨有的凜冽。

徐雲承不想理,懨懨道:“元戚,莫要再鬧我……這不是一時半會兒還死不瞭嗎?”

“一時半會兒死不瞭?”,楊亦信顯是對那安慰很不受用,“可是最多活不過十年那般麼?”

徐雲承皺著眉,見楊亦信把眉垂成哀怨八字,又偏偏生瞭雙淒楚惹人憐的垂眼,無辜得很,他狠不下心罵他,便隻能寬慰道:

“天災人禍誰人都料不到,這病倒也也不是在眼前繞著咬人。”

“最長不過十年,最短又是幾年?”楊亦信咬著牙含著淚,“你幹什麼……”

他把委屈咽瞭咽。

“……幹什麼不說?”

“同誰說呢?同你說嗎?說瞭叫你哭嗎?”徐雲承笑瞭笑,“元戚,都是男人,你在我跟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像什麼樣?生死有命,我倆都要過得快活點兒。”

“……除瞭我可還有誰人清楚你這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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