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走到石块后面,用自己的脚步丈量了一下,停在一处杂草前。
他从背包里拿出来一双手套戴上,举着铲子开始挖土。
六年来,这是他第一次重新回到这儿。
情人节那天晚上看见内部微信群里的白骨化几个字,他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这儿发现了他亲手杀害并埋下的人。
他那时候只有十六岁,刚经历过灭门之灾,整个人处在崩溃的状态,他在逃跑的途中晕倒了,醒来之后天还是黑的,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惨案。
他在下山的时候遇上那七名凶手中的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跑到山下报警。
他并不是理智全无,可那个人不放过他,两人面对面相遇了。
男人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他说他喜欢他的母亲,比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要美味。听到自己最爱的母亲被这样侮辱,少年容昭全身颤抖,发了疯一般扑向那个男人。
家人的鲜血蒙住了他的眼睛,他躺在一个血淋淋的世界里,仇恨控制了他的大脑,也控制了他的身体,他举起刀朝着那个男人的心脏捅了过去。
温热粘稠的恶魔之血喷了他一声,随着男人的倒下,他的未来也被定格。
他注定隐名埋姓,走上一条复仇的不归路,最后被人杀死,或被法律杀死。
新翻开的土壤比表层土壤颜色深,像浸了层褐色的血。容昭把铲子扔到一旁,坐在自己挖出来的坑边歇了口气。
已经挖了快一米深了,别说白骨了,连一根毛都没挖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埋尸的时候手都在抖,挖的坑也不深,没道理到现在都还没挖出来。
容昭起身,在附近看了看,不远处还有个几块乱石。埋尸的时候情绪极端不稳定,记忆很容易出现偏差,会记错地方也不奇怪。
已经到了后半夜,天就要亮了,只能等下次再来了。
容昭把挖开的地重新填好,在附近捡了些落叶洒在上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往山下走去。
那个男人的尸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他挖出来是想把这具尸骨彻彻底底地毁掉,烧成灰或者磨成粉都随便,比埋在土里安全。
顾铭的尸骨是因为之前被野狗刨开了,加上下了雨,雨水把骨头上的泥灰冲刷掉,然后被人发现。
容昭把用过的手套脚套烧掉,拿起铲子背起包往山下走去。
凌晨两点钟,月亮斜挂在天边,不算太亮,刚好能看清楚路,容昭转头往宅子的方向看了看,转身走了。
回到家,打开楼下的大门,容昭站在张姐家的院子里,看见角落里头一只废弃的花盆,走过去搬回了自己房间。
正是周烨说要偷回去种蔷薇花的那只。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容昭把花盆洗了洗,在院子里挖了点土装进去,倒水浸湿,在风口吹了吹。
花的种子是周烨网购的,收到就扔在鞋柜旁边了,连外面的快递袋子都没拆。
容昭拿起来看看,收件人:容容的老公。
他把这五个小字单独剪了下来,想了想觉得不对,把老公两个字剪掉扔了。把“容容的”三个字贴在花盆上,像是给这盆花起了名字。
种好花,容昭出了门。
家人的墓地在很远的城郊,先乘的公交车,车上的不多,他找了个位子坐下,转头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从公交车上下来,换出租车来到墓地。
不是清明节,墓地几乎没人,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容昭抱着一束菊花走了进去。
他像以前一样,走得很慢,像是饭后和慈祥的长辈一起散步。足足二十分钟才到关家所在的区域。
拐了个弯,容昭看见家人的墓碑前面站着一个人。他迅速转身,躲在一个巨大的石柱后面,转头盯着那人的背影,认出来是林洪泽。
林洪泽并没有久留,也没有说话,放下一束花就走了。
容昭靠在石柱后面,说不清楚自己对林洪泽的感情,他感谢他调查关家的案子,抓到了唐思菱。又怕他在还没有把凶手全抓住的时候先发现了他的罪行。
不是怕死,是怕自己临死也没能看见他们死。
等林洪泽走出墓园,又过了二十分钟容昭才出来。
他走到墓碑前,看着放在碑文旁的那束黄色的菊花,把自己带来的那束白色的挨着放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合葬墓,一家人都在里面。
容昭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关清文、潘初柔、关夏、关旭。他目光柔和,像隔着时光看着温馨鲜活的四口之家。
“唐思菱,也就是唐艳死了,”容昭对着墓碑轻声说道,“加上冯明晨、王辉、无名氏男,就只剩下三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