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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两三钱(80)
作者:离心叽 阅读记录
贠朝敲瞭敲自己的腦袋,別人都是這麼做的,好像能把混亂的思緒從腦袋裡趕走,他這麼試瞭試,卻覺著是在放屁:除瞭疼,穆如清還安安穩穩地住在他的腦子裡。
甚至腦子裡的人還緩緩走瞭出來,蹲下來拾起瞭那串掉在地上的糖葫蘆。
記憶裡是他們到後楊村的第一個上元節,四周彩綢飄蕩,人影攢動,穆如清不管不顧的將碎瞭的紅果塞進嘴裡。
“吐出來。”贠朝的手已伸到瞭穆如清的嘴邊,這少爺不僅脾氣大,腦子也空空,掉在地上的東西竟也不嫌髒,就往嘴裡塞。
“對不起……對不起……”穆如清雖然不會說“謝”字,道歉卻是一把好手,每每和他鬧瞭脾氣,不管知錯不知,總是率先道歉,再逼出兩行清淚以表真心,最後道完歉還求他不要走。
穆如清說不要走就不走?
穆如清說滾他就滾瞭?
憑什麼,他贠朝是手傷瞭又不是腳廢,來去自如,想去哪就去哪,為什麼要聽他的。
贠朝忽然就不明白瞭:他為什麼沒離開?
明明山神廟那一夜他就該離開,他將七兩三錢的銀子也還上瞭,現在甚至連刀疤臉也成瞭斬血劍下一縷亡魂,他怎麼還要追著去找穆如清?
他就這麼離不開那人麼……
贠朝站起身來,好像酒也醒瞭,步伐穩健,一絲慌亂也沒有。
心中有個聲音響起,不斷念叨著,贠朝仔細去聽,卻是穆如清最後的剖白。
穆如清說的仇肯定是假的,可他硬要自己離開,那是不是……那,他說的情會是真的?
什麼尊師重道通通是狗屁!
穆如清從沒正式拜過師,就算像貓一樣喵喵叫過那麼幾句“師父”,他們都已經割袍斷義,什麼關系都沒有瞭。
贠朝迫不及待地想要求證,可已過去瞭兩三日,天地茫茫,穆如清一個活生生的人早跑地沒影,他又該從何找起?
三十三
穆如清正騎著馬向丘山山腳行去,丘山算不上高聳巍峨,頂多可以稱之秀美。
其實山再高也沒什麼用,正所謂一山更比一山高,即使他登到山頂遠望,依舊看不到鬱寧城,看不到後楊村,更看不到已遠走的人。
穆如清到達丘山的北陰斷崖下的綠林,這裡並不接臨上山的路,無人路過,隻有偶爾山間傳來的鳥鳴聲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將手中抱著的壇子與馬一起安置好,穆如清就倚在一顆長得還不算高的樹上閉目休息。
他在等。
揉瞭揉胸膛,還有些微的痛感,穆如清想:贠朝出手實在太重,一定是氣急瞭。
他抱著斬血在破廟裡渾渾噩噩待瞭一夜,第二天借著天光一瞧,胸前竟出現瞭一條長長的淤痕,直到今日也沒能散開。
其實贠朝說他沒有骨氣,不孝之類的話並不準確,他正是太有骨氣,才不得已將贠朝趕走。他也知道自己說出口的話太傷人,可又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能讓贠朝心甘情願離去。
若是自己直白地說:知道他們為什麼殺人嗎?因為一幅藏寶圖。
藏寶圖繪著一個神秘殺手積攢多年的巨大財富,還有他的獨門殺人秘籍。可殺手是來去無蹤的,直到他金盆洗手,武林中再也沒瞭這麼一個頂尖的殺手時,衆人也不知道無價之寶去瞭哪裡。
直到十年前,焦橫所在的組織不知從哪裡得到一個消息:人皮繪,寶圖現。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人禍就這麼來瞭。
要說那人皮藏寶圖,穆如清的確沒見過,但他有次準備偷溜出去時,路過母親廂房卻聽到他爹娘說什麼苦瞭自己,還是個小娃娃就在背上刺瞭那麼一大片東西。
他正疑惑,背上的圖不是給他驅邪避病用的,為什麼還苦瞭他,畢竟他根本不記得刺青時疼不疼。
猶記得他爹接話說叫他娘小聲點,莫被人聽瞭去白白帶來禍端。
當焦橫說出人皮兩個字時,他已大概明白瞭——這樣大的一個危機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贠朝說,要將那些人全都揪出來,要對得起他爹娘,對得起他傢死去的三十一條人命。
可殺一個焦橫都這麼難,他若自私地讓贠朝陪他,何異於讓贠朝來給他陪葬。
贠朝就是天邊的一朵雲彩,已經為他遮陽這麼久,有更廣闊的天地,不該為他一人停下。
何況……
穆如清回想起分別那日,酸澀與甘甜交織著湧上心頭,嘴角掛上帶著一絲苦澀的笑——能在分別之際赴死之前,將藏在心底的話倒個幹凈,此生也沒什麼遺憾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