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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窥梦(77)

作者:拾澍 阅读记录


趙蕊。

看到她穿西裝和包臀裙的第一眼,許塵不相信。當服務員為她端上香檳,他隻好相信瞭。他穿著風衣,還是覺得這秋天真冷,從骨髓裡發冷。原先的緊張感被醉意替代,許塵的手從槍上移開,頭鈍痛,悶悶地灌一口朗姆酒,辣得發麻。

店裡招展起某種欲念,叫許塵不適。趙蕊似乎習以為常。沙黃色的光照在香檳杯上,她拿著一張照片,打印出來的。他們相隔三米,但許塵從幾個色塊就認出瞭這張照片。他幾年前親手拍的,周杉城和上單行管的合影,他離開他之前。趙蕊撫摸著複印件,她的指節叫許塵呼吸不上。

也許出於女人的第六感,也許出於別的什麼,趙蕊毫無預兆地轉瞭頭,向他的方向。

許塵立即垂下眼,裝出醉得不輕的模樣,雖然他知道沒用。下一秒,他聽見椅子拖拉和高跟鞋蹬地的聲音,立馬起身,趙蕊半邊身子出瞭門。

他高聲喊道:“趙蕊!”

趙蕊置若罔聞。

他追著她,沒有摸槍,路面濕滑,那雙高跟鞋在地上一下也沒打滑,他幾次擔心她要跌倒。

就要追上時,她忽地回過身,眼裡似乎有點水反著光。他以為她要說什麼,喊他別追瞭或者解釋解釋,但她的手探向口袋,動作極快,沒有猶豫。許塵沒來得及看清她眼睛裡到底有沒有那點光,槍響瞭。

他看見槍上似乎裝著消音器,因此猜測實際上沒響。大腿的劇痛一閃而過,他靠在墻上,站不住地往下滑。

大劑量的肌肉松弛劑,他模糊地想。還有鎮靜劑。她在打電話,給誰?

骯髒的地面傾倒下來。趙蕊不回頭地拐入小巷。

暴動

七年前初春的一天清早,許塵坐在拐子裡酒吧的窗戶旁邊,看著趙蕊給客人上酒。女人彎著腰,臉上堆笑,扭身躲開向臀部伸來的手指。她穿著招待服,客人便為她疏於招待發瞭怒,抓住她的手腕,像個警察那樣拉著她向外走。她把托盤往桌上丟,抄起紅酒瓶,照他的腦袋來瞭一下。酒或者血淋瞭他滿臉,他倒下去的聲音和酒瓶碎爛的聲音形成一種清脆與鈍悶的和聲。店裡其他人受驚的麻雀般,一窩蜂飛走瞭。

隻有許塵留下來,幫她撿玻璃片。她眼眶紅瞭,悶不作聲到收拾完,請他一杯酒,邊問他,有工作沒,沒工作來這當招待吧,包食宿,我教你調酒。

第二天傍晚,許塵住進去。次年他上無限去,幾年後回來,那間房幹幹凈凈。

許塵看見周杉城走進房間。他沒把門完全推開就進來瞭,門險些砸到緊隨的仿生人的臉。他臉上的擔憂被房間六面的玻璃映出無窮的虛像,側身示意,仿生人緊隨著給許塵檢查。

許塵平靜地望著天花板上無數個自己,右邊是倒吊的周杉城和仿生人。他問:“多久瞭?”

“七個小時。”

許塵笑瞭一聲。“她知道我耐藥。”

仿真的手指在他身上左按按右敲敲。周杉城問:“胳膊怎麼傷瞭?”

許塵隔一會兒說:“你們認識多久瞭。”

“六年。”

“你查過我的工作。”

“當然。”

談話到此為止。接下去的三個小時,許塵感受自己重獲身體的控制權。第四個小時,他隻是無謂地躺著。他始終厭惡這棟大廈的裝潢。到處都是玻璃,人可以隨時看見自己以及身邊的人物,靜止著,運動著,無窮無盡。至於在佈料、肌膚與血肉層層包裹下,那顆心怎樣跳動,腦中起伏著怎樣的念頭,就無從得知瞭。

淩晨五點,黑夜密不透風。許塵在前往下單行管的玻璃棧道上,鳥瞰下城。槍聲遙遠,如海浪拍崖激起水珠,陣起陣落,颶風把彈片刮得滿天飛。

上矩連著下矩,陷在暴亂的人潮騷動中,飛梭載著他,像高空落下的一滴雨水。許塵在灰色魚鱗般的樓房間尋找紀淵的那一棟。拐子裡火光沖天,肝腸寸斷的哭聲穿透黑暗,抵達許塵的耳朵。他指尖蒼白,攥著坐墊。

上單行管封停。他看到墻壁上大大的紅色通告。人潮一浪又一浪,撲上來,被上單行管寒冷的鋼鐵撞回,又撲上來,再被撞回。他們互相推擠,大喊大叫。有人在其中張望,似乎弄丟瞭什麼卻記不清,很快不在意,把弄丟東西的事拋諸腦後瞭。擁擠的聲音裡,站著的人忽而變成其他站著的人腳底的一部分,仍然站著的面孔為憤怒扭曲,身體極力擰動,心裡的苦水一擰就從眼眶裡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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