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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窥梦(57)

作者:拾澍 阅读记录


聘用

“你哥哥?”

“他昨天喝瞭酒。我從下單行管一路問過來,都說沒見過。”

女孩輕點手腕內側,光從銀色的嵌皮上發出,一張虛擬照片懸在空中,照片中的青年十八歲出頭,目光堅毅明亮,咧嘴而笑,俊朗異常。許塵認出這張臉時,女孩說:

“他叫紀淵。”

許塵不露聲色地觀察女孩,沒有立馬回答。趙蕊不戳穿他,笑瞇瞇地問:“妹妹想喝什麼?他今天不上班,你倆可以慢慢聊。”

女孩聞言坐上許塵近旁的高腳凳,掃一眼酒水單。

“來一杯莫吉托吧。”她手指貼在飲品圖片下方的條碼上,付費。趙蕊轉去為她調酒,她略沮喪地對許塵說: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許塵不答話。她說:“我哥幾年前從傢裡離開瞭,我和阿爸到處都找不到,最近才有他在下城的消息。我倆義體的芯片是配對的,之前連不上,也許這幾天他上去過,我突然收到他的身體報告。”

“他在上城有傢,還一個人跑來這裡?真是個怪人。”

許塵輕微轉動自己的香檳杯。他等著女孩辯解,然而她卻沉默許久,義眼黑黑一片,答道:

“是吧?我弄不懂他。”

她緩緩地眨眼,好像陷入瞭沉重而艱難的思考,直到趙蕊端上莫吉托,她才雀躍一下,眼上的純黑被綢緞光澤的明黃色替代,說聲“謝謝”,低頭一抿。

“怎麼樣?”趙蕊問。

“好喝。”女孩朝她笑。

許塵捕捉到趙蕊向著自己的餘光,清楚她想問的不是酒,估量片刻,對女孩說:“我昨天是見過一個客人,跟你哥哥很相像。”

女孩從酒杯裡擡頭,挺直腰,義眼亮閃閃的。

“真的?”她問,“有可能聯系到他嗎?”

看著那雙義眼,許塵不知怎的想起瞭昨夜紀淵的模樣,竟然覺得他黑亮的眼珠和女孩的極似,若後者不是機械,幾乎難以區分。他不自主地回憶起與紀淵嘗清酒的幾分鐘,那雙眼睛像這樣,寸不離地看著自己。他答:

“我沒記錯的話,他說第二天會再來。”

女孩連連道謝,又叫瞭幾杯飲料,找瞭個舒服的位置,預備等到歇業。

趙蕊忙著為女孩調酒。許塵見將近三點,留一句“我去看看張叔”,從正門出,走偏門繞回傢。換連體防護服,拿上腦透檢儀和移動硬盤,他向古董店走去。

仿日光照明系統正在工作,調節整個下城的溫度,使其在“秋季”範圍內波動。樹葉在泛白的光下抖動。風規律地刮過,幾片枯黃的飄飄揚揚,墜下地。除瞭下單行管飛梭間歇的尖嘯,這裡的一切動作是無聲的,無聲得接近黑白。拐子裡細長的道上少見人,秋的景象把人驅趕進屋,隻有那些沒有差別的法國梧桐,面對面地彼此欣賞。

許塵還未走進古董店,屍體的臭氣撲鼻而來。他戴上過濾面罩和橡膠手套,穿過門廊。店裡溫度極低,張叔上身隻有件短衫,感不到冷似的,半張臉隱在口罩裡,眼神呆滯。他抹把臉,站起迎許塵,帶他走進梁煙的房間。兩人相互地安慰瞭幾句。許塵道:

“披件外套吧,叔。”

張叔低著頭,好像聽見瞭又好像沒有。他難以面對屍體,硬兜著淚,對許塵說:“你用吧。”走遠瞭去。

許塵應瞭一聲,即聽見哽咽聲,一斷一續,斧鑿一般,穿入腦中。他打開腦透檢儀,給梁煙戴好,插上硬盤,不去聽門外的哭聲。面對各樣的屍體,他已操作過上千次,單用左手也無礙,隻是這時指尖止不住微微地抖。屏顯上,數字與圖像極速變化。他緩緩地一吸一吐,全身的註意力集中到眼與手,餘光收緊,不看梁煙的臉。

時間的流速不知不覺間加快,他完成最後片段的截取,再次察覺到自己的呼吸,已是六點有餘。收好物品,要走時,卻不見張叔。

店內燈全關著,門廊半暗,連接秋日傍晚的淡橙與屋裡的深紫。張叔新編的花籃裝著淩晨未送出的白玫瑰,放在門廊邊。許塵同花籃、古董一起向門口看,不知盼著誰的身影。墻上的秒針輪瞭兩圈。他留下火葬的錢,走出門。

思緒紛亂。許塵繞去花店,買瞭一枝白玫瑰。他從偏門回傢,換下行頭,噴一圈除味劑,收好腦透檢儀和硬盤。把白玫瑰插在風衣內,確認看不出痕跡,從正門走入酒吧。

這會兒正是晚餐時間,幾乎無人光顧。吧臺裡空著,趙蕊和女孩相對而坐,融洽地交談,笑得瞇縫眼。她招手示意許塵也過來坐。許塵搬瞭把凳子,給自己添上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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