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蟻，和沙鼠。”趙思青擡起腳尖，一隻油光鋥亮的黑色蟲子疾沖進黑暗中。“伍寨主給我們的香包可驅蛇蟲鼠蟻，想來前面……”

“全是蟲子？”一隻老鼠“嗖”地竄過，二人對視，均在夜明珠微弱的光線中看到彼此的神情。

“——毒無厭。”

甬道盡頭是一間頗為寬敞的石室，兩扇重俞千斤的石門被推開一人可通過的縫隙，石門附近的地面上滿是蟲屍和抽搐的沙鼠。

“這裡……”趙思青心底隱隱有個猜測浮出來，他看向柳星聞，就見對方驚訝地盯著石門上的陣法——“誰能打開它？”

“一定不是毒無厭，連沙鼠都未死，他大約還是追著孟師伯進入其中。”趙思青擡手觸碰石門，掌下是隱約流轉的陣法力量，“也許是孟師伯，或者秦師祖，隻是不知他們怎麼會來到這裡？”

他回頭看時，就見柳星聞眼光躲閃。“你還有事瞞著。”

地上的沙鼠掙紮半天失瞭力氣，蔫蔫地躺著不動，黑豆眼直勾勾盯著門邊的兩個人。“摘星宮其下，有初代閣主修建的地宮甬道，直通秦皇陵西南方的百傢術數典籍大殿，但偏殿封印陣法，歷代閣主無人可破解。”

趙思青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

“摘星宮封印，隻掌握在歷代閣主手中。若他們能到達此處，想來是父親……”

當代鏡天閣主柳滄海，機關幻術雙絕，以孟臨淵如今受三絕劍影響神志不清的狀態，若能稍加幻象幹擾再配以追兵，將他逼入摘星宮也並非難事。隻是未想到毒無厭追得這般緊，也隨著潛入地宮，不知前面皇陵中是否又有新的變故？

但無論如何，師門安危，三絕劍所屬，絕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柳星聞或許是另有想法，但兩人一路同行，脾氣秉性也看在眼中，想來他並不會完全聽命柳滄海，也許夏長淮斷言“大道天賜之生門”，便真的會應在三絕劍上？

事不宜遲，在外間孟臨淵已失蹤一日有餘，皇陵中必不可能有水食，隨身攜帶也抵不過許久，後有追兵，暗處還有靜觀局勢之人，容不得他們在此猶豫。趙思青牽過柳星聞，擡腳邁過沙鼠蟲屍堆成的門檻，進入皇陵。

皇陵內雖有鮫油制成的長明燈，但再長久的油燈也敵不過千年歲月，驟然打開的大門送入不知多少載輪回後的塵世，幾星燈火搖搖欲墜，為偏殿畫上幾分明暗不定的虛影。

說這裡是偏殿著實有些貶低瞭，趙思青自問雖沒到過京城，但左近州府的王侯宅邸也見過，這處偏殿之大，若建在地面則是毫無疑問的逾矩之所，在這枯草荒坡掩埋的地底，卻是另一番堂皇之氣。

哪怕光線不明，依然能看出雕梁畫棟之精美，更遑論帳幔後隱隱可見的簡牘，傳言中被焚毀的妖言惑衆之冊如今觸手可得，令人不知此間何處，焚書之言，是耶非耶？

柳星聞擡手，想掀開帳幔，趙思青阻攔不及，那不知材質的織物在觸碰的瞬間化為齏粉——“秦師祖曾說過，千年古墓中的織物，碰之即毀。”

“或許它們，也如同空心的比幹，不知時間流逝，不覺世事變遷，仍停留在那些塵封的歲月，直到被無情人道出真相，才驚覺千年已逝。”柳星聞搓瞭搓指尖，看著遠處明顯跳動的光源，“此地陣法蟲蟻不侵，毒無厭沒瞭活蟲為依憑，要格外提防他的毒。”

趙思青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偏殿應當不止這一間，想來若不到必要時，他不會浪費蠱毒在無用之處，我們再往裡探，定要趕在……”

趕在什麼，他卻沒說。但他不說，柳星聞也知道他想說什麼。即便重複這麼多次，他依然不懂，三絕劍與父親所謂“大業”，究竟有何關聯。

兩人放輕腳步，在偏殿一側發現同樣被推開的石門，門外是另一處甬道，並無燈火，唯有幾點藍幽幽的星火閃爍。

“屏息，可能是毒。”趙思青低聲道，“聽不出聲響，其後應當還有大殿，戒備為上。”

柳星聞點頭應瞭，將夜明珠塞進腰間，突然心底浮出某種怪異的感覺。他擡頭盯著眼前人不設防的後背，一瞬間萌生出某種完全有悖於他的理智的想法——

想抱著他，吞下他，將他的血融入自己的經脈，以他的骨並入自己的胸肋，讓他完完全全隻屬於自己，再不要被其他人分去一絲一毫的心神。

心念但起，心魔即生。

他隻是咬破舌尖恢複清醒，全身上下叫囂沸騰的欲望卻毫無壓制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