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失色(42)
作者:柳隅 阅读记录
他的外婆在鐵門外等他,佝僂的身影早已直不起身,她笑得找不到眼睛,周圍的皺紋和彎成一條縫的眼混淆在一起。
“外婆。”柳儀的嗓音幹澀。
“哎。”老人歡歡喜喜的走過來抱住柳儀,花白的發呈現在柳儀面前。
兩人進瞭屋,柳儀把東西放在貼瞭花色桌紙的木桌上,打量著周圍。
其實什麼也沒變,隻是透過沒幹透的地瓷磚就看出是剛打掃過的。
這樣的待遇以前隻有爸爸來看他,或者別的什麼重要客人來的時候才有,現在柳儀回來也要打掃瞭。
柳儀不想和外婆生活在一起,但他不是沒想過在鎮上買套房子給她住,可是外婆總是放不下這裡,這套老房子,圈裡的幾隻雞,房後的菜地,以及山後面核桃林裡埋葬的外公。
說實話,外婆和外公關系並不好,他們要麼是不理對方,要麼就是吵架。
所以柳儀不理解外公死後外婆為什麼哭,就像不理解不相愛的父母,在母親死後父親為什麼要哭。
母親和外公去世隻在柳儀十一歲到十三歲之間。
他沒哭,被親戚們詬病。
那時候柳儀就覺得,自己的親人都是表面的形式主義者。他們都是披著慈悲感性和痛苦經歷的僞善者。
那麼不合群的柳儀一定會被責怪。
但那都是以前,現在柳儀賺瞭錢,自然大不相同,他們會誇贊他,說他有本事,說他給外婆長臉,沒有辜負外婆辛辛苦苦養他長大。
而這時,他們還一定會說——
“柳儀,養大你的是你外婆,你可不能以後隻養你爹不養你外婆,啊。”
此時的柳儀帶著草帽,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和大姨站在一起,看著遠處母親的墓碑,敷衍的點點頭。
此時沒必要爭,柳儀清楚自己再怎麼表現的冷漠也不會真的忘恩負義,但別人不確定。
不確定,就會猜忌,就會懷疑,就會因此慌亂著急,說出一些暴露本心的話。
可笑外婆養瞭柳儀十多年,居然還不瞭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柳儀,過來磕頭。”
柳儀離得有些遠,走過去需要時間,於是外婆又叫瞭幾聲,並且開始不耐煩的責怪。
“讓你給你媽磕個頭怎麼還不來?”
話落,柳儀走上來,剛剛因為路滑不小心踩空時弄髒瞭褲腿,小腿有些密密麻麻的癢,應該是被樹枝刮傷瞭。
“來瞭。”
柳儀走到墓碑前,在衆人目光下磕瞭三個頭,又被外婆按住用針在指尖紮破使勁捏出來一滴血,收入瓷碗中。
後來柳儀跟著人群回瞭傢,他們在外婆傢裡喝酒嗑瓜子,一群男人因為剛走完不遠的路出瞭汗此時脫掉上衣光著膀子。
柳儀也被要求喝瞭幾杯酒,一時間煩躁更甚。
電話響起時柳儀終於得以脫身,去外邊的院子裡接瞭電話。
“你在哪呢?”
“我回老傢瞭。”柳儀踢著那顆已經被砍的梨樹,聽著屋裡已經開始劃拳起哄的幾個人,皺緊的眉頭沒松。
“不高興?”文沉溪給陽臺的花澆瞭水,前陣子這些花被那兩隻貓咬壞瞭,現在還沒長好。
“沒。”
“什麼時候回來,我去哄哄你。”
“最遲明天晚上,我不想多待。”
柳儀又和文沉溪聊瞭一會兒,敞開的鐵門應該是還在迎接著沒來的客人,不過柳儀沒想到是自己老爹來瞭。
當熟悉的白車駛入院子,柳儀跟文沉溪說完“掛瞭”,把手機放進衣袋。
柳父下車,朝著柳儀走過來。
“終於知道回來看看你外婆瞭?”
“我不回來又要被罵。”
“哼。”柳父像是見到瞭仇人,“那你也沒回來多少次,長大瞭翅膀硬瞭。”
“那是十年前你就應該說的話瞭。”
隻是十年前他們都天真的認為柳儀一定回來求自己,他們都不相信柳儀可以適應外面的環境,也不相信柳儀吃得瞭那麼多苦。
“你命好,才有現在的工作,但凡換一個命不好的,不還是累死累活?”
柳儀漠然的看著他,沒反駁也沒認可,就隻是定定站在那,卻看到柳父有些無所適從。
命好,也吃瞭不少苦瞭。
隻是他們不知道。
至於命麼,誰的好呢?
柳儀被否定也不是一天兩天瞭,他完全免疫,隻是在對方惱羞成怒要發作時自己先一步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