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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竹马(51)

作者:掉入轻舟 阅读记录


“君侯該朝好的地方想。”我說,“能夠得償所求,不是所有人都有君侯這份運氣。”

“人總是得寸進尺,如果從未嘗過甜也就罷瞭,但叫你嘗瞭一口,便總忍不住想要嘗到更多。”他搖搖頭,“開始我以為我隻要能夠與他相守就好,但我錯瞭。即使我可以什麼不在乎,還是有太多事是憑我與他二人之力不可抗衡的。我們始終是君臣,做不瞭兄弟,更做不瞭真正的……伴侶。”

天色將明的時候他靠在我臂彎中沉沉睡去,臉頰邊被酒染上的紅霞慢慢褪去,露出本來的白皙膚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安靜又脆弱。他說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與人暢聊瞭,自從他成瞭人們口中的佞寵,連他的傢人和他從前的朋友都疏遠瞭他。我在想被他這樣深深愛著的天子有沒有見過他的這一面,如果他見過,他怎麼會忍心把他推到這個境地。接著我又想,或許天子並沒有我想象中那樣無所不能,他與我們每個人一樣,不過是被世俗禮教困住的囚徒。

新婚之夜我終於還是成功將我的丈夫留在瞭新房內,但卻不是用大多數女子會用的那種手段。第二天他離開的時候告訴我他以後會常來坐一坐,讓我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傢。下人都對我側目紛紛,有些善看眼色的在明裡暗裡塞給我助孕養血的補品,後來我才知道是因為他從來不與侯府的任何女子過夜,他們大概將我當作瞭特別的一個。隻有我知道我們的關系並非人們中想象中那樣,他缺的從來不是一個替他延續血脈的工具,而是一個可以聽他說話的朋友。

我的丈夫太寂寞瞭,在他選擇接受天子的愛意那天,他同時失去瞭他的未來、他的自由、他傢人的尊重和他朋友的敬意。他從前可以是張傢三公子,名門之後,可以和他的父輩兄長那樣以賢臣美譽流芳百世,但此後他就隻能是天子的佞寵。這個名號成為他往後歲月裡唯一的代號,蓋掉他所有屬於自己的痕跡,將他變成史書傳說中一個面目模糊的影子。

“君侯這樣值得嗎?”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他。那天宮中又有一個小公主過瞭周歲,他提瞭一籃天子賜的花糕來找我喝酒。那幾年天子忙著為宗廟開枝散葉,宮中多瞭許多滿地亂跑的皇子皇女,他卻依舊一個人安安靜靜做著他的不近女色陽都侯。彼時我們已經很熟悉,我常在他面前隨便說話,他從不計較我的口無遮攔。

“怎麼不值得。”他撚起一塊花糕塞進自己嘴裡,一副無所謂的神態,“就像外面人說的,人傢征戰沙場幾年還封不上一個侯,我區區一個無功無德佞幸小人沖天子獻個媚撒個嬌便什麼都有瞭,你說是不是很劃算。”

我自然知道他是在玩笑。天子對他的偏愛從來都不需要他撒嬌獻媚去換,但我還是被他語氣中那份鮮少流露出來的忿忿然給逗笑瞭。於是我故意逗他:“君侯這位置給妾多好,若妾是個男子,又有君侯這樣的傢世,妾定然是要去成就一番事業,叫那些背後碎嘴的小人都無話可說,絕不為瞭一個朝秦暮楚的男人放下身段屈居宮墻。”

他聽瞭卻不生氣,反倒大笑瞭起來,然後裝模作樣嘆瞭口氣,故作正經道:“我反倒要羨慕你們女子。想想看,我若是柔君妹妹這樣標致的女子,早與我的心上人成雙成對、兒女繞膝。說不準此刻已做瞭那禍國殃民的施妹喜,三千佳麗獨寵我一人,叫那些滿口仁義道德的老臣,還有什麼張婕妤、衛婕妤、戎婕妤的都氣得跳腳。哪用在這地方喝悶酒。”

我忍不住笑瞭出聲,他說完大概也是覺得這話聽來實在狹促又酸刻,自己也繃不住笑倒下去。我們一起大笑起來。在宮廷中他必須謹小慎微,不教別人抓住一絲錯處,隻有在我面前他才敢展現這樣尖銳乖張的一面。他習慣叫我的小名柔君,也會偶爾贊我生得標致。我很喜歡聽他這樣說。當大多數男人誇女子好看時大多帶著幾分欲行雲雨的撩撥意味,但不是他。他對任何女子的裙下風光都不感興趣,所以當他誇贊一個女子好看時,他總是顯得雲淡風輕又萬分真誠,就像“花很好看”,“糕很好吃”,“曲很好聽”。

這就是命運殘酷的一點,這世上有些女子想要像男子一樣馳騁山河,有些男子卻想要像女子一樣與心上人長廂廝守,可我們生在那樣的時代下,每一個人從出生起就被分進瞭安排好的位置,我們都做不瞭自己。

他捉著酒杯一杯又一杯地喝酒,那花糕隻被他咬瞭一口就丟到瞭一邊。在我嫁給來認識他那天起,酒杯就幾乎從未離開過他的手。奇怪的是,他的酒量一天比一天大,但他卻好像怎樣都不會醉。與之相對的是他一天比一天少的飯量和越來越憔悴的臉色,我曾勸他要多進些補品,但他嫌那些東西又腥又膩,從來不肯多動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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