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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送出的花(80)

作者:吃一口笨蛋 阅读记录


和章尋寧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半年,出瞭一件大事。

那天正在上課,臨近中考,課程很緊湊,輕易沒人請假。章尋寧卻破天荒推瞭工作,到學校來,親自向班主任說明需要帶苗煙離開一次。

那天苗煙隱約有不太好的預感,她牽章尋寧的手,那時還比章尋寧矮半個頭:“小姨,我們去哪裡?”

章尋寧隻說:“去見你的媽媽。”

冬天的青山市車站擁擠,章尋寧帶她坐一班到安時市的大巴。

那時苗煙跟在章尋寧身後,看她背影,心底想小姨這樣一副書香卷氣息濃厚的人,也會為她來擠這樣令人討厭的車站。

人流湧動,摩肩接踵,章尋寧清瘦的脊背卻總是筆直,永不會動搖。仿佛隻要牽著她的手,就永遠不會走到岔路。

車上,章尋寧向她慢慢說事情經過。

具體是怎樣的話語,當時又是怎樣的心情,苗煙已全然忘記瞭。在經歷劇烈的沖擊時,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會模糊掉、甚至忘掉一部分記憶。

很多年後,車上那段對話,隻成為苗煙記憶裡的一句精簡卻不能忘記的話。

她的母親已走到絕癥末路,再見已是陰陽相隔。

那句“隻要你留在這裡,媽媽一定會找到來見你的路”,原來是這樣的含義。

隻是這趟路由苗煙親自來走。

在安時市下車後,苗煙跟著章尋寧一起奔波,見瞭苗母遺體的最後一面,蒼白而冷,甚至與記憶裡的面容都不像瞭似的。

醫院裡,消毒水氣味突然變得刺鼻,並非是消毒水本身的原因。而是苗煙那一刻突然懂瞭母親將自己送到青山市,以及絕癥這件事到底有什麼聯系。

這種結果甚至更難接受。

她被消毒水的氣味刺激的作嘔,章尋寧用隨身帶的絲帕輕輕掩住她的口鼻,以淡淡玉蘭花香抵禦無孔不入的懊悔與自責。

等好不容易有一點喘息的時間,是在殯儀館的長椅上等通知。

事發太突然,苗煙從下車開始頭腦就一片空白,如果不是章尋寧冷靜的忙前忙後,可能母親連善終都不得。

殯儀館的播報屏幕上不斷滾動著大字,有時輪到某一個人,根本無人去認領。這是苗煙第一次知道原來這麼重要的事也可能會被人拋之腦後。

或許是不想負責?也或許是不想出買墓地的錢,或是骨灰盒的錢。

苗母的骨灰盒錢都是章尋寧出的,選瞭比較好的那種。殯儀館宰人不眨眼,價格高的就像在明晃晃的說我在坑你。可盡管那時賺得還不多,章尋寧卻能面不改色掏出這麼多錢。

捧著骨灰盒走出來時,安時市外面在下雪。

章尋寧撐傘,苗煙捧著骨灰盒。章尋寧在細微風雪裡,低下頭,道:“老師,安息。”

苗煙是這時才明確章尋寧與自己徹底沒有血緣關系的,之前隻是推測而已。

苗母在遺書裡寫,希望可以將自己海葬。

幸而安時市冬日不算太冷,也有不結冰的河面。按遺囑辦完瞭這些,已經是挺晚瞭。

章尋寧顧及苗煙在這裡長大,又破費訂瞭一晚酒店,全當安慰苗煙的思鄉之情。

進房間後,章尋寧先燒瞭壺水給苗煙喝,然後開始脫外套。

南方冬天沒有那麼寒冷,章尋寧外穿一件深色羊呢大衣,裡面還是旗袍。苗煙捧著水杯喝水,忽然好像懂瞭一個道理。

殯儀館有裡沒人領取的骨灰,這世上也有大把無人在意的人。

苗傢沒有親戚,苗母死後,苗煙就是孤身一人。將她送到青山市,是苗母得知自己死期將至後,唯一能做的最有保障的事情瞭。

章尋寧脫去外套,走過來,捂她的手,問:“冷不冷?”

苗煙愣愣擡頭,覺得小姨的手比自己還冰,卻在問這個。

因為失去而處在強烈的難捱的情緒之下,現在擁有的,就顯得彌足珍貴。

章尋寧站在她身前,摸她手的溫度,穿一件淺綠色旗袍。明明窗外大雪狂風壓倒一片枯樹,苗煙卻覺得所有生機都在她身上綠意盎然。

很久很久,苗煙不出聲,章尋寧也不強問,隻是握著她的手。

偶然想起同學和她發牢騷,說她那小姨美麗卻不愛講話,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可章尋寧隻要開口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完成。

說要照顧她,就從未抱怨過,始終是說的少做的多。

章尋寧握她的手,見她不語,以為是想傢:“這裡有落地窗,看夜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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