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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灵(144)

作者:江州夜已凉 阅读记录


江靈殊掩口一笑,佯作不耐煩催促她:“快去吧,囉囉嗦嗦的,我又不是小孩子瞭。”

今日需祭祀,靜垣自是不能如往常一般在這裡待上一整天。江靈殊目送她歡快離去,面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不遠處鳥雀鳴啼、水瀑清厲,都不過襯得她的孤獨寂寥更為明晰,像是已融進瞭這裡的每一株草木、每一片水花、每一縷微風,在這盛夏裡令人生冷。

她走回屋中,將靈衍的信一封封展開又重讀一遍,看見她同自己說懶怠與虛僞之人虛與委蛇時,又不免笑著搖瞭搖頭。笑著笑著,一滴淚卻忽地落在信紙上,忙取瞭棉佈來吸去,才又想起也得用帕子為自己拭一拭淚。

靈衍在托著腮歪著頭,潦草地寫瞭一封給白溟的回信——那日她寄信去瞭白夜山莊之後,對方很快便來瞭回信,可她才懶得一封又一封地回過去,不過看在今天是端午節的份上,才又寫瞭第二封以作問候。橫豎她是另有打算,並未真有心要與誰親近。

然在開始寫給江靈殊的信時,她不由便坐直瞭身子,思索良久,想著自己是否又隻需將今日所做一一道來便算成信。

筆尖顫瞭一顫,終究落下。隻是她分明在寫足以令人一展歡顏的樂事,自己的眉心卻一直深鎖著,仿佛凝瞭一團如濃墨般暈不開的愁。

“粉飾太平”,這是她寫信時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詞。

是瞭,她們二人皆在粉飾太平,表面上似已無憂無慮隻喜不悲,可其下深埋的卻是一積再積一忍再忍的痛楚與哀愁,也不知還能強撐到哪一日。

她倒是想一訴相思,可又如何能訴?她與她到底隻是師姐師妹,偶爾道兩句思念之情尚可,說多瞭便難免令人覺著奇怪,自己亦是不好意思的。

若是因情難自抑言語失措而叫對方看瞭個透,那麼或驚異或嫌惡或憐惜,皆是未知的可能。靈衍雖心存僥幸,卻也不敢拿二人現在的關系去賭,她寧願忍下這萬般情思——

至少這樣,她們可繼續做著彼此最親密的依靠相依相伴下去。

“衍小姐。”阿夏一聲輕喚斷瞭她此番思緒,靈衍向門口望去,倒是見著瞭一個她意料之外的訪客——沈流煙。

她著一身水藍色的羅裙,梳一個低髻,一縷烏發垂在另一側,發上簪著幾支白玉石的細碎小花,神色恬靜站在光下,越發顯得溫婉秀麗。手中捧著一個八角錦盒,不知裝瞭什麼。

“沈師妹?進來坐吧。”靈衍招呼著她,順手用書卷掩瞭兩封信,阿夏遂出去帶上瞭門。

沈流煙緩步走近,垂眸輕聲道:“今日叨擾師姐,也不為別的,隻是想替阿琴來向師姐道個歉,她並非有意得罪師姐,隻是,隻是……”她一時緊張,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隻得向前兩步,將錦盒輕放在桌上打開:“流煙身無所長,隻做瞭這些,以表微薄心意。”

靈衍向那盒中望去,這一看倒不由驚嘆——那盒內密密擺著數十個極小的粽子,每個都隻幼兒半拳大小,也不知多手巧的人才包得出。粽子下鋪瞭數種花瓣,隱約可見色彩交疊成畫,這樣的細密心思,反令人心覺不忍下口瞭。

靈衍略一贊嘆,收回瞭目光挑眉看向她:“你這樣來瞭,蕭師妹應是不知道吧。”

沈流煙頓有幾分慌亂,卻隻一瞬,便仍堅定地擡瞭頭道:“是,阿琴她正在午睡,是我自己覺著,之前種種皆是我們不對,所以,所以才前來告罪……”

顯而易見,對方並沒提前想好說辭,倒也不算籌謀已久虛情假意,且她與她那表妹,任誰也看得出是分分明明的兩種人。

靈衍面色緩和許多——她一直都看得出沈流煙在蕭玉琴面前位處弱勢,許是受瞭不少欺壓。便是心內再多厭惡蕭玉琴,也不忍將氣轉在眼前的可憐人身上。

“那些畢竟都與你無關,你又何須為瞭她如此?難道隻因寄人籬下?”

沈流煙輕點瞭點頭,卻又遲疑一瞬,緩緩搖瞭搖頭:“是因寄人籬下,卻也不全是。阿琴與我畢竟血脈相連,我也不想看她誤入歧途。”說話間,眸中已噙有點點淚花。

靈衍心下一震,對方雖沒有、亦絕無可能明言,她卻看得出她眼中情意並不尋常。無論上元節夜之前或之後,她都一直隻覺沈流煙是被迫順從,卻沒想到她其實對蕭玉琴亦有真心。

她忽地有些羨慕起蕭玉琴來,想她二人有血緣之親尚能如此,她與江靈殊卻……

靈衍收回即將飛離的思緒,將一方絲帕遞與她柔聲道:“你放心,我也並未將那些話記在心上,往後你也多勸著她些就是,得罪瞭旁人才是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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