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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星空的人(146)
作者:荀霂芷 阅读记录
良久,瞿清啓唇轻声道:“师兄,久违了。”
李子明望着与记忆中几乎判若两人的他,怔怔地答道:“瞿清,好久不见。”
“二十年了,你......还介意当年的事吗?”瞿清说罢错开了自己的目光,借着眼镜镜片的阻挡将自己保护在狭小的一隅,倔强地维持着那一点自尊心。
李子明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怎麽会?......你的头发怎麽弄的......唉,何必去那麽危险的地方,何必一躲躲我这麽多年?”
“总有些人,会以你不情愿而又无法改变的方式留在你的记忆里。”
“什麽?”
或许是路途奔波的原因,瞿清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用了很多年去明白这个道理,子明,我希望你也能理解。”
李子明喉结几番滚动,才终于找到话音:“不论如何,你永远是我最优秀的师弟。”
瞿清长吁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师兄,我听景秀讲,你收养了被丢在医院的弃婴,是个有先心病的小女孩,和你以祖孙相称。”
“......是啊,又可爱又可怜的小家伙,被扔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是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冬天,她就在那个又小又破的纸箱里,脸都冻紫了......后来怎麽也联系不上她的家长,福利院也不愿意收,辗转办了很多手续,但是我没有结婚所以不能领养她,最后我把她放在我侄女家养着,如果等不到心源的话,恐怕活不过十岁。”
瞿清闻言看向李子明,似乎有些意外:“......子明,这麽多年了,怎麽也没结婚吗?”
“......”
李子明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为什麽没结婚。
还能是为什麽呢?
当年被强.吻时的惊怒和介意是真,那一巴掌扇得当真是用了八九分力。
可那份灼热赤诚又孤注一掷的感情,终是在后来岁月的酝酿中成了一坛深埋地底的烈酒,不敢轻易开封,只能仍凭它沉澱发酵了二十年,偶尔隐隐逸出一缕酒香,又苦又醇。
传统家庭长大的他无法扭转自己根深蒂固的观念,无法坦然接受师兄弟之间的同门禁忌之恋,但若说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那也是假的。
这场对话最终以李子明漫长的沉默告终。
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翻开到台面上说也能领会。
或许未来的很多年两人也会像这样度过——一个是国内知名专家,一个是驻外战地医生,只因为“隐匿者”这个组织的存在而保留了那麽一分若有若无的藕断丝连,脆弱得连一点缘分都算不上。
也许在未来几十年余生里,还能因为这样的机缘巧合而再见上一面两面。
可是,然后呢?
又怎麽可能甘心呢?
就这样遗憾着规劝着自己,努力学会遗忘却总是自欺欺人地回想?
瞿清想提起嘴角露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但是他失败了。
李子明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如释重负一般叹了口气:“你过来。”
瞿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什麽意思,只是下意识地照做了,朝他走了几步才停下。
李子明伸出因为常年握持手术刀而骨骼轻微变形的手,轻轻捧起瞿清湿意未散的脸,外科医生的手布满老茧,但却干燥温热,李子明将瞿清拉近了一点,在他迷惑的眼神中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下轻如羽毛却十分珍重的一吻。
一触即分,拉开了一点距离。
瞿清几乎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四肢都僵住了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一腔忽冷忽热的血肆意奔腾,指端神经质地微微颤抖,他垂下眼皮嗫嚅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问道:“子明......你,这是什麽意思?”
“对不起,但是,我也很想你。”
温热的气息在极近的距离里生出几乎烫人的效果,瞿清一瞬间泪流满面。
原来踽踽行过这麽道阻且长的半生,也终于能得命运垂怜而沉溺一场美梦吗?
接着他就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没有丝毫勉强和犹疑,白大褂上淡淡的清洗剂味很好闻,丝丝缕缕地飘进发酸的鼻子,像是来自眼前这人无声的安慰。
流浪了这麽些年,羁鸟终于从画地为牢的笼里飞身投入旧林,池鱼也终于得以认清自己最惦念的那片深潭。
幸甚,犹未晚也。
......
舒克亚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金翎,他不顾衆人的劝阻扒着金翎的病床栏杆哭了个死去活来,颠来倒去都是诸如“吓死我了呜呜呜”、“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Pater你怎麽了?睁开眼看看我啊”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