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嘴仍旧大张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像是骤然失了全部力道，高高仰起的头，重重砸在枕头上。

“母亲，您亲手将我撒在那污秽之地，害我永世不得超生。母亲我好恨吶。”

“不，不是我！”魏氏如同一条陷入干地的鱼，在床上竭力挣扎，干哑的嗓音听起来十分刺耳，“都是那个小畜生骗我，对，是他害的你，你去寻他，你去杀了他！”

杀？

苏齐自嘲地笑了笑。他到底哪里不好？读书勤勉，恭顺听话，从小到大，没做过一件让长辈头疼的事。

为什麽苏成可以毫不犹豫地推他去送死，而魏氏则恨他入骨日日盼着他去死？

“母亲，你既然想让那个人去死，为什麽还把他带回家中来，让他成为我？”

“不是我，是你父亲，他想……”

苏齐凑近，想听得更清楚。

魏氏声嘶力竭地喊：“你父亲把他带回来，想用他……”

“齐儿！”

门突然被推开，苏成站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脸色。

苏成的出现，打断了魏氏的话。

“你母亲需要静养，不要再过来打扰她。你随我去书房说话。”

苏齐垂头，还是那个乖乖听话的好儿子，“是。”

只是在他转身时，将方才买的药粉，尽数撒在了魏氏的脸上，手中端着的那杯水，在魏氏渴望的目光下，全部倒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跟着苏成去了书房。

苏成今日待他格外和善，还关心地问他在彭府是否能吃饱吃好。他一一答了，态度恭敬。

他越听话，苏成就越放松，懒得再继续同他做戏。

“我听说，那日你母亲去普渡寺上香，见了你，也见到了洛定风的夫人。”

“是。”

“你觉得洛夫人如何？”

苏齐背在身后的手攥住了衣角，“孩儿不敢冒犯他府女眷。”

“你是读书读迂了，你们差了年纪，有什麽不能看？”

一个书呆子，最好哄骗。

苏成彻底放松，也不措辞了，随意吩咐说：“大皇子有个差事要交给你去办。”

“父亲请吩咐。”

“大皇子要你去接近洛定风的夫人，假装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苏齐：“……”

啊？

这不是要给他机会，明目张胆地同洛夫人母子相认麽？

铃铛

苏齐担心苏成他们想对洛定风夫妇做什麽，掩下担忧，装作随口问，“殿下为什麽要我去假装洛将军夫妇的儿子？我不用入宫服侍殿下了？”

“让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不必多问。你只要记住，不管让你装成谁的儿子，你都是我苏家子弟，要为我苏家尽心尽力，哪怕就是要你去死，你也不能有二话！”

若是苏成真诚待他，养育之恩，他自当以性命相报。

可若算计他，将他当作一枚棋子，他也不是愚忠愚孝之人。

苏齐心里骂骂咧咧，嘴上仍旧乖巧应“是”。

“洛家夫妇此刻都不在皇城，但你可以先去寻一个人。”

“谁。”

“庞岳。”

苏齐擡眸，“为何要找他？”

“他是洛定风的旧部，对洛定风还算忠心。我要你去见他，用洛定风儿子的身份，让他帮我除掉一个人。”

原来苏成想玩借刀杀人的把戏。

苏齐抿嘴。

“您要杀谁？”

“郑坪。”

*

没有在苏家逗留太久，苏齐就被苏成打发回去，开啓了被迫认亲的道路。

苏成给了他一块小小的玉佩，大约只有拇指长短，玉质温润，毫无瑕疵，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麽小的玉佩，只能是给孩童佩戴。

苏成说这是洛定风儿子走丢时佩戴的玉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到，苏齐却不信。

若他真是洛家丢了的那个孩子，那这个玉佩，就是苏成捡到他的时候，故意收起来了。

苏齐摸着小小的玉佩，不知为何十分心安。

他将玉佩用汗巾一层层包好，收在香囊中。

苏成给他这块玉佩时，他心中特别高兴。如果这真是洛家走丢的孩子的随身玉佩，那就能证明他就是洛定风的儿子。

既然庞岳是洛定风的旧属，那他不能让苏成算计庞岳。

苏齐回去琢磨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地就去了三皇子当差的工部。

他在小胡同里待了半个时辰，又饿又累，怕错过三皇子的马车，也不敢离开片刻。

正焦急，突然闻到一股香味。

他忍不住咽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开始打鼓。

回头，就见三皇子拎着一袋芝麻肉饼，眉眼舒展，笑吟吟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