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低下头，低低地笑。

“你说的对，我们都在变。”他说。

曾经，常绿星是莱尔最讨厌的星球。他来自这里，憎恨这儿落后的环境，愚昧的大多数人，和没有变化的、永远都是那麽适宜的天气。

但当世事沧桑过境，他终究还是回到了这片土地。

“和我说说他吧，我很好奇。”莱尔在谢游之旁边的草坡上坐下，他问谢游之，“你和他是我离开后认识的吗？我以前从没见过他。”

然而谢游之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如实告诉了他答案。

“就在去年秋天，我和他第一次见面，”谢游之说，“他走到我面前和我聊天，然后我们就结婚了。”

莱尔愣了好一会儿。

“你和他第一次见面，你们就结婚了？”

他怔怔地向谢游之确定。

谢游之说对。

他和複生，的确在见面的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就结婚了。

莱尔忽然捂住脸，他像是哭，又像是笑，“我二十岁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教授，我等了你整整七年。”

二十岁时，莱尔进入了最高学府。彼时谢游之二十四岁，由于黑洞武器的研究成果，他被特聘为最高学府物理与武器系的教授。身为最年轻的教授，谢游之一时风头无两。

莱尔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谢游之的情景。

谢溯之拉着他的手，带他到自己的哥哥面前，用骄傲的语气对他说，‘莱尔，这是我的哥哥，他只比我们大四岁，已经是教授了！’

在那个暑气滋生的夏天，庭院里的葡萄藤枝繁叶茂，谢游之拿着书，坐在一串串果实累累的葡萄下， 他擡起头，擡了擡眼镜，对他和自己的弟弟笑了笑，‘小溯的朋友呀？欢迎。’

莱尔忽然很想放声大笑。

他觉得自己过去那麽多年实在是太过可笑。他在谢游之身边徘徊了整整七年，一直在等那句他期待的话。

最后，他离开了。

这时来了另外一个人，莱尔原以为那个人也和他一样，在谢游之身边徘徊了很多年，等待了很多年，但因他熬过了他无心再熬下去的岁月，陪伴谢游之走过了连莱尔都不愿去面对的最困难的几年，谢游之和他在一起了。他本以为只是自己没有坚持下去罢了——如果当初他留下了，那麽和谢游之结婚的会是他。

他以为谢游之只是太过慢热，只是太过忙碌无暇去顾及私情，可似乎并非如此。

时至今日，莱尔终于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你和他见了第一面，就结婚了。”他说，“我在你的背后站了七年，除非我喊你，你从来不会回头看一看我。”

谢游之垂下眼。

谢游之的人际关系一向简单且寡淡，他从来无意于让自己处于複杂的纠葛，可他从前的过于温吞，终究还是让他、谢溯之、莱尔陷入啼笑皆非的兄弟三角恋中。

谢溯之爱他，但莱尔不爱他；谢游之不爱他，但莱尔爱他。

谢溯之敬爱兄长，恋慕莱尔。因此，他假装什麽都不在意地撮合谢游之和莱尔。

并不爱莱尔又不知道该怎麽拒绝的谢游之，尝试着表达自己。可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和莱尔会在一起，他们都认为他们相配，连莱尔自己都如此认为。

好像是被无数闪光灯咔嚓咔嚓地照耀，谢游之被迫和莱尔一起推到了舞台上表演，台下坐满了等待鼓掌欢呼时刻的观衆，谢游之无所适从，他想离开，想告诉所有人他并不想成为这场戏的主角之一。但他环顾四周，他明白，如果喊停，最难堪的将是莱尔。

于是，他只能对此保持沉默。

三十一岁时，谢游之残疾，莱尔决定和谢溯之订婚，他一直知道谢溯之爱他。订婚宴上，谢溯之却突然把一切毁灭。

‘我不要！我不要！这些我都不要！’

他发疯一样地嘶喊，把桌上的蛋糕、香槟、鲜花全都扫到桌下。宴席的宾客全都吓得仓皇离席。在兄长的保护下安然无恙的谢溯之，无法面对瘫痪的兄长，更无法面对莱尔。他深感自己毁了一切。

最后，莱尔愤而离席，他回到家乡，和青梅竹马结婚；谢溯之去往了幽水星，做一个了断大半凡尘的修士。

这段闹剧才落下帷幕。

“我们现在都开始了新的生活，”谢游之缓缓地说，“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很高兴。”

莱尔说不出话了。

他的确过得很好，有爱他的丈夫，可爱的两个孩子。如果不是今天午后恰巧来草坡上散步，他或许能够一直不遇见谢游之，不知道他如今妻子的消息，他依旧可以带着点儿遗憾却美满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