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阳光透过他没拉窗帘的窗户照到他身上时，他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一些，手指可以动了，然后他就关掉了电视，把已经僵硬的腿搬到沙发上，平躺了会儿。也许哭了，也许没有，总之眼睛湿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

吴悠走到窗户边时，发现对面的1203也没有拉窗帘，乌木大概率是出去了。他于是给自己叫了一份外卖，等到之后就拎进自己那个小房间，一边心不在焉地吃，一边潦草地观察对面。

饭吃完，东西收拾好，坐回去的时候，乌木刚好打开门，懒散地穿过客厅，进卧室，换上一套舒服的睡衣，去到书房。

他在书房里打开电脑，似乎是打开了视频一样的东西，然后带上耳机，开始认真地听起来。

那电脑刚好是侧放的，和窗户垂直，吴悠一点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乌木的反应。

他先是逐渐绷紧身体，双手紧张地环抱在胸前，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后忽然又放松下来，甚至往后一靠，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再然后，视频似乎结束了。

乌木拿出笔记本来写写画画，看起来应该是在工作。

吴悠的兴奋只维持了五秒，就对这重複的动作産生厌恶。跑到一旁的床垫上呼呼大睡。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徐新月来了。当然不是来他这儿，而是在对面的1203，和乌木面对面吃饭。

关于这两人的传闻，过去其实有些媒体是捕捉到过真相，只是后来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又都放过了。

吴悠不知道这两人是什麽时候搞在一起，只知道徐新月好多年前就住在这个小区，他买房子的时候销售还以此作为噱头，“这个小区里可是住着女明星呢”，但那个名字他完全没有印象。搬来以后偶尔能在小区见到，只记得是张漂亮脸蛋，但也完全没有印象。在网上搜索了，才知道，在他变得爱看电视剧以前，她已经过气了，或者说根本没怎麽红过。

而乌木也比他更早搬来这里，但销售大概不关心作家，所以完全没有提及。还是他自己发现正对面就住着乌木，然后发现了经常在他家里出现的这张漂亮脸蛋。所以谁知道呢，也许是住到一个小区后偶然碰见就爱上了，也许是爱上以后住到一个小区，都有可能。

这顿情人晚餐和以往任何一顿一样无聊，类似的菜式，类似的红酒，类似的表情，类似的衣服，吴悠简直怀疑这种重複的行为是否真的有什麽意义，这种模式就像他那无聊的父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做同样的事情，所以吴悠觉得大概没什麽爱，只有惯性。

吴悠理解不了男男女女的感情，但稍微可以理解物理。

这顿饭与以往任何一顿的不同发生在餐后，徐新月扶着晃晃悠悠的乌木来到沙发躺下，而后就地坐在沙发前铺的地毯上，认真盯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有时候会伸手抚摸他的脸，有时候会张开嘴巴说话，然后就什麽动作都没有，只是拿出手机看一眼屏幕，又抱着膝盖静静观察，再然后重複。

沙发上的人始终不曾有什麽回複，但吴悠也不清楚，那刚好是个视野盲区，他只能看见乌木的头顶。

如此的中年男人观察行为进行大约一个小时后，徐新月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走向餐桌，开始收拾残余，将碗、筷子、盘子、杯子、勺子通通搬到厨房，在那里待了半个小时，然后拿着抹布走出来，将餐桌仔仔细细擦了一遍。然后走了，走的时候还拎着两袋垃圾。

她出门不久后，楼上1503的灯亮了，那里就是徐新月的住所，但吴悠不大看得见。

宋秋从1202过来的时候，手上拎了一块蛋糕。有时徐新月来和乌木共进这顿惯性晚餐时，宋秋就会跑出去，回来时多半会带着这样一块蛋糕，给乌木和徐新月做饭后甜点。

但这一次不同，徐新月走了，乌木睡在沙发上。

宋秋伸手在乌木身上拍了两下，没拍醒，然后竟然也学着徐新月那样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就地坐下，开始观察起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不过她没上手，只是掏出手机来……应该是拍了几张照片。吴悠不太懂，但从宋秋去厨房冰箱放蛋糕时轻快的脚步看来，她对这一观察行为应该也是心满意足的。并且颇为诡异的是，她也在厨房待了一会儿，出来时脸色就变了，脚步匆匆地走回房间。

那一晚乌木是什麽时候醒的，吴悠完全不知道，只知道等他再次醒来继续观察的时候，乌木又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奋笔疾书。

吴悠忍不住在想，乌木这次会写一个怎样的故事，什麽人会死，什麽人会是兇手，这个故事里是否会出现一个偷窥狂，他监控着一个作者的每一天，而这个作者有一天发现了这件事，就把偷窥狂杀了。想着想着在床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