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划过脸颊，像抚上了水波，又像触到了璞玉，她睡着，却已似在向自己笑盈浅浅。

这一场梦，恍有十世那般长，她在梦里走向了穷极深渊，见到了洪荒尽头，跨过了重重业火，她飘蕩在天地间无止无休，直到延陵无牵起了她的手。

“……，妻——，子——。”

西缄攸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简单的两个音节也须挣扎多次。她念了多次，眼底噙着泪，直到终于能完整地说出来。

“你，终于，是我的，我的妻子了！”

缠着彼此的四肢还是那麽紧，眼泪从西缄攸的眼眶里滑出来，顺着软枕便沁向了延陵无的眼角。

她不愿再等了，她要自己的梦，在此刻成真。

……

从白日到夜幕，西缄攸终算从她的梦里清醒一些起来，徐徐找回身体的直觉后，眠觉中的延陵无也渐渐松开了手脚，就连那些一根根尾端相连的发也在未察觉时断开了。

她从床间坐起身，洛夙给她察看，发觉她身体毫无异样，气血充足，甚至她还拥有了灵海！凤吟空在她的灵海里探查到了魔神的灵力与另一股不知名的灵力，若他们猜测不假，那便是属于心的灵力，是比魔神之力更古老更可怖的源力。

如此，衆人便将这一路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儿倒给了西缄攸，也不顾她能否接受得下，光是眼前局势便是等不得她消化的了。

这般长的故事，又从深夜讲到了日升时分，看了看外边擦亮的天际，西缄攸又回头看向身边的延陵无。对于自己和西炜枫的身世，她似乎并不惊讶，仿佛在那漫长的梦里，她已见识过了这些。她只是轻轻地摩挲过延陵无的眉眼，笑容平淡且温柔。

“你不心急吗？！”

西楚尧忍不住问她，他们设想过她俩醒来甚或是醒不来的任何情状，却绝不是眼下的！当赤翊寒兴沖沖地来喊西缄攸醒了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漆黑一片似有了半分转机，然而眼前这个安之若素的西缄攸又是否太过冷静些了呢！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挪开半分，他们所说的那些天塌地陷大祸临头就像同她无关。

万物刍狗，若真是那般，留给万物万灵的时间都将所剩无几，她舍不得一分一秒，每一瞬都要留给她的最爱。

“西缄攸！”

西楚尧沖上前一把擒住床前人的衣襟！

“你还是不是这人间之主？！若真到了那一日，你的延陵无同样保不住！”

这一回，她总算是有了些动静，但也仍吝啬着不肯施舍给火烧眉毛的人们一眼。

“不会的。她会与天同寿，万福安康。”

西缄攸不错一眼的神情中是诚恳的坚定，似祝福，又似必然。西楚尧都听傻了，这都是什麽对牛弹琴！她实在是对西缄攸没了办法，气得将其领口一甩，生着闷气夺门而出。洛夙赶忙追了出去，剩下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些什麽做些什麽好。

最后，房内独留下一个虚辰，其他人都作罢而去了。

曾几何时，这间房里也是这两个人，只是醒着的与睡着的互换，看久了西缄攸的模样，虚辰恍惚间见到的又是当初的景象。

某一瞬，虚辰的心跳得极重，怦怦两声险些要从她的喉咙口跃出来！她忽然感到害怕，比那山雨欲来的天劫更令她害怕，可她又不懂这份恐惧由何而生，是因为人间即要蒙难，还是只因为眼前那份捉摸不透的眼神。

西缄攸沉默了多久，虚辰便也沉默了多久，这间房里除了三重不同的呼吸，静谧得像个冰冷的地洞。

直到虚辰再克制不住那份害怕，她觉得自己总该说些什麽。

“攸……假若，你还是攸的话，我请求你，救救这世间。也，救救你自己。”

话音落，那目不转睛的双眼奇迹般的动了！

含情脉脉的眼转向了虚辰，须臾间便消散了一切情感，碧金耀目的右眼与灰暗如雾的左眼，她是带着自己与延陵无的眼睛一同看进了虚辰的眼底。

四目相接的一剎那，虚辰莫名控制不住心底的一切，分明是无情的一双眼，却似勾情的巨网，将虚辰翻涌的心绪尽数缴获。

风满楼

阴风扫过海潮，裹起寒气逼人的鹹涩涌入鼻腔，涛声滚滚一浪紧跟一浪，天地间独余浪花拍散在沙滩上的声响。

逼仄的紧迫贯穿脚心，磅礴的心跳与滑落的冷汗，海风像吹响的号角，浪声如敲动的战鼓，一双双眼睛皆紧盯着一处，未知与恐惧在这拂晓时分蔓延……

宁静又拥簇的浅滩前，西缄攸格外平静地站着，即使面前的海湾上是不见尽头的海军舰船，即使自八方而来将其围困的各界灵修如蛛网密密凿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