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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诅咒(65)

作者:灯无荞麦 阅读记录


空吊床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伊登同样不想让寂静充斥舱室。

“克里森的尸体已经被扔进了海里。”他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记起那具尸体,我以为我早上看到的尸体已经是最可怕的画面了。”

“谁也不知道尸体到底是怎麽上去的,没人知道。”

“……桅杆那麽高。”

“克里森以前还总是对那个桅杆绞刑津津乐道,他用这个刑罚吓唬新人,吓唬不守纪律的醉鬼,我听过,不止一次,他一定没想到——谁能想到——”凯里脸部抽动,突然闭上嘴巴,舱室陷入沉默。

“我们撞见了海上怪谭……对吗?活生生的怪谭。”

无人应声,最终寂静还是包围了整间舱室。

沉闷的气氛里,艾格从吊床上坐了起来,旁边的两人不由一齐看来。

“……你们今天还要去值夜岗吗?”见他下了吊床,凯里不由发问。伊登顿时揪紧了绳索。

在甲板旁观了桅杆吊尸带来的骚动,回来时已经傍晚,艾格还没怎麽阖眼,天色就已入夜。两道不安的视线跟随着,他走进厕所,用凉水洗了把昏昏欲睡的脸,接着拿起了墙上一盏煤油灯。

黑洞洞的通风口吹来夜风,顺着爬梯向上看去,是个晴夜。

“待在这儿。”他告诉伊登,“如果你不想出去。”

但伊登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他爬上通风口,脑袋伸入外面的黑暗,茫然地望了会儿夜空。怪事接连压下,恐惧变成沉甸甸的麻木之感,他感觉不管尸体旁还是志怪动物旁,又或者这个狭窄的舱室,船上每一块木板都被恐惧浸透着,至少待在艾格的身边让他感觉安全。他总是能在同伴挺拔的背影上找到平静。

不知从何时开始——昨天晚上,或者更早时候,人鱼水舱门口就再难见到任何人影,守岗人员的擅离职守似乎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无人查问,也无人谈论。甲板一天比一天寂静空旷,铜锁垂挂木门,人人都深感它的存在,但人人都像是看不到它。

解开铜锁时,艾格想到了医生说过的那些声音。

他往楼上看了眼,船医室的窗户一片漆黑,老人家还没回来,肺病发作的船长需要医生寸步不离的看顾,他也许这一晚都不会回来。手里的金属泛着凉意,这大概是船上最牢固的锁链之一,另一条同样沉重的则挂在武器库的门口。拔出钥匙,他扯开锁链。

沉沉的黑暗自室内涌来。木门刚刚露出一条缝隙,灯也还没亮起,艾格已察觉到屋内的动物并未待在池子里。

它坐在池边。

黑暗里,那双眼睛是唯一在泛光的东西,长发则是成为了一片潮湿夜色,模糊的面孔静置在夜色之中,无论是深陷的眼窝,还是尖锐的长鳃,所有细微的轮廓具是阴影深深。黑暗曝露着动物阴沉又危险的气息。

但等到油灯完全伸进屋内,光亮扫过室内,那影子闻声而动,这一切又似乎只是黑暗惯有的幻像。

木门推开,人鱼的每一寸脸颊和脖颈都在往门口仰起。它目光远远地照上门边人影,灰色眼珠就映出薄薄的光,一种动物独有的湿润之感。

钥匙放回兜里,艾格停在门边看了它一会儿。

人鱼静坐在那儿,下巴擡起,脊背修长,翘首的样子似等候。它半截黑尾浸在水里,水面在泛起慢条斯理的涟漪,鱼尾周身木板干燥,长发也已不再淌水,黑色的发丝落在肩上,贴在脊背上,泛着细密水光。

它在池边坐了多久,半天?一天?艾格知道舱室不比日晒风吹的甲板,水迹不是一时半刻会消失的东西。

门外吹来的夜风静而深沉,良久他都没有进屋,只是提着那盏油灯,打量着池边动物两天未见的类人面孔。

人鱼在这阵目光里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神情也丝毫未变,唯独颊边长鳃的扇合在变慢。渐渐地,它两鳃收拢,闭合,贴在了脑边。过了一会儿,水中尾鳍发出滑动的一点声响,它依旧凝视着门边人影,尾巴则向水中更多地伸入,似要把身躯放回池子里。一点点的,试探的,像是往后避让的无声脚步。

艾格迈过了门槛。

人鱼停住动作。

靴子在平静走近,透明尾鳍从池面冒出了一瞬,又悄然往水面之下收去。它没有回到水池里。

从伊登手里接来餐盘,艾格照常把油灯挂上墙壁,玻璃窗上立即出现了暖黄光晕,门外夜色也被照亮了几分,相比此时整艘潘多拉号甲板上的黑暗,这间屋子的光亮几乎不合时宜。

他把盘子摆到池边,看了圈水池,水面仍旧干净,蹲下去,摸了摸壁沿,这一汪死水也没生出什麽浑浊杂质。然而两天一夜过去,这里也许需要一池更新鲜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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