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去试前面人的鼻息，车厢中的好似开始弥漫腐烂的气息，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下，浸湿前胸。

太阳越来越高，明晃晃地照着三人。

左边车门大敞，送进一股热浪。

刘虎没再耽搁，下车拿起铁锹和陈朵再次挖了起来。

柳树苗青葱柔嫩，还没有完全长成，只有几条枝丫，显得有些脆弱，但它的根茎扎入土地，努力向下蔓延想要去汲取水源。

陈朵扶着树，刘虎往里一次次填土。

一颗。

两颗。

他们麻木地往坑里填土，浑身被汗水湿透，刘虎的汗滴更是滴入沙土，又一下子被太阳吸干。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机械般地动作着。

肾上腺素和荷尔蒙的沖击让陈朵没办法思考，直到最后一抔土浇上，她突然就站立不住，腿软跪在了一颗树苗前。

她真的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事实让她后知后觉地喘不过气来，呼吸急促，像是被扼住脖子的王今平一样，死死地掐住自己，浑身骤然发冷，手脚发麻，连大脑都缺氧无法呼吸。

血液倒流几乎要从整个身体中喷涌而出。

浓黑色的眼泪顺着眼眶流下，在脸上刻出划痕，她克制不住地后悔刚刚做的一切，几欲失声，又捶打着地面，终于被攥紧的喉咙忍不住发出声响，痛哭出声。

她害怕了。

会被发现的。

肯定会被发现的。

陈朵觉得自己真的生活得好艰难啊，从出生就和其他孩子不同，长大后也没办法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呀？

她从来没有堕落，一直要强又坚韧，可是这样的她，不该得到奖励吗？

要的不多，却总是得不到。

但刘虎告诉她，不需要再努力，也不需要低头弯腰，矮人一等，只需要杀一个懦弱的，没有任何本事的人就能得到。巨大的诱惑像是恶魔的低吟，她还是朝着那条路迈了一步。

陈朵在一遍遍说服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人会发现，奖励自己拿到放纵的许可证。

物为己用。

她奉为圭臬。

然而，真的杀人和设想完全不同，那个人明明还是温热的，她却根本不敢触碰，道德的大山第一次压下来，让她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反胃呕吐。

脸上爬满了蚂蚁，她甚至都没办法眨眼。

陈朵突然间的崩溃让一直铲土的刘虎停了下来，他听着陈朵的哭声，越来越平静。

刘虎无比清楚地知道，他杀了人，是已经无法扭转现实。

返回车厢，找到那根铁丝挂到树上。

身上汗一层层地冒，两个人却越来越冷。

陈朵像是疯了，太看看见那截铁丝，肆无忌惮地哭嚎起来。上面真的没有血，依旧泛着银光。

刘虎转过身，扣住陈朵的肩膀，扶起那个已经哭得趴到地上的女人。

“别哭了。”

“没事的，没事的。”他也跪了下来，紧紧抱住陈朵。在她耳边快速又冷静地陈述。“车上没有血，我们处理起来很方便。人在树下面，没有人会翻出来。”

“这里离居民区很远，没有人会在意这刚刚种上的三棵树。”

“所以你一定要冷静，知道吗？”

“我们早一点收拾完，才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没有人会发现的，我向你保证。”

陈朵死死咬住下唇，盯着前面的那颗柳树哽咽。

“你乖，别哭了。等会儿上车把妆卸了，我们加速去卖车，明白吗？”

刘虎抱着人，将女人狠狠往怀里按，试图平静自己紧张到颤抖的手。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麽。

无比明晰。

终于等陈朵平静下来，原本挖开后又填上的松软的土堆上面印出两个小小的坑。

刘虎开车很稳，也很快，陈朵坐在副驾驶上，扬起的沙尘中那三颗坚韧的柳树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王今平，就算是你给我和陈朵结婚添彩了。

别怪哥。

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该有这辆车。

陈朵尽可能地擦拭着脸上的妆容，红唇消失，哭花的脸上黑灰的眼影消失不见，又变成了那个干净的女孩。

头发绑了起来，外面围着一个纱巾。

车一直往前开，陈朵不知道目的地，也分辨不了方向。“去哪卖？”

刘虎分心解释。“二手市场进不去，只能套人了。”

找那种想要占便宜的人。

不常去城里市里，没有手续完全能开。

傍晚停在一个小城镇，有人看见那个“低价转让”的牌子走了过来。

“八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