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没有回答，微微低下头，暖黄色的床头灯映在他脸上。他只是安静地靠在床上，似乎在思考什麽。以往都是别人替他难过可惜，林淼总是安慰人的那个，今天他的不同寻常让沈言莫名有些害怕。顿了顿，沈言努力回想着医生说的话，打破沉默道，“而且就算配不上，也还可以等骨髓库，就算都不行，不是还可以自体移植嘛，现在医疗水平很高的。”

说完沈言自己都觉得干巴，自体移植的确优势明显，他在林淼得病初期发现和他妈妈配不上型的时候就专门去了解过。现在的医疗水平已经攻克了干细胞自体移植技术，也就是把自身体内健康的造血干细胞经过采集和净化后回输给自己。虽然和异体移植比起来，自体移植的複发率稍高，但大大降低了排异风险，避免了移植后各项器官因为移植进了“陌生”的干细胞后産生排异的可能性。

不过自体移植对患者的要求更高，必须自身要恢複好，各项指标达到正常水平。所以一般选择自体移植的都是年轻并且身体素质本来就比较好的患者。

林淼目前还处在需要输血输板维持血象的阶段，那是因为依靠自身涨血速度太慢，能不往下掉已经很好了，必须要靠外界帮忙，考虑自体移植时间尚早。他本来一疗结束后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的，恢複身体也是恢複心情，二疗开始前回来住院就行。但因为他的血象一直不能维持，医生并不建议出院，万一因为血小板太低引发体内出血就完了。林淼只得在医院里度过了化疗阶段间的休息时间，接着準备二疗。算起来，到现在他已经在医院住了一个半月多了。

长时间的住院，输血，同学、亲戚来来回回的探望，面对化疗反应，病痛折磨和别人或可惜或怜悯的眼神，林淼总是很平静。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笑着的。但努力维持的微笑总有破碎的一天，林淼这几天不複以往的乐观冷静，涌上了些许悲观和消沉。

见林淼这样，沈言又难过又着急，他以往总是不敢说，但此刻他深深体会到了林淼的情绪，想开口又不知道怎麽劝，着急得用手拧自己毫无知觉的大腿。他恨此刻的自己除了跟着林淼难过外毫无办法，如果贺苳在，肯定比他更沉着冷静，三言两语就会把林淼劝好。他想了很久，脑海里飞快地组织语言，想着怎麽说既能让林淼开心又不会让他觉得生硬，甚至想偷偷给贺苳发个微信让他赶紧过来一趟...胡思乱想之际，他听见林淼呼了口气，声音也带上了他熟悉的笑意。

“没事，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林淼转过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决定把今天的坏心情嫁祸给无辜的天气，“可能是今天天阴，我心情也有点差吧。等明天放晴了，就好了。”

理解

从病房出来后，沈言第一时间给贺苳打了电话。贺苳听完后说，“是有一点，我上次去也感觉到了。”

“那怎麽办？”沈言着急，“有什麽办法吗，我都不知道怎麽劝...”

“没有什麽办法，”贺苳声音冷静，耐心解释自己的想法，“你想想，所有人都在为他难过的时候他就一直绷着，现在小卓哥进仓了，病房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在医院住了这麽长时间，身体又不舒服，不高兴，有消极情绪，这不是很正常吗？”

“那也不能就看着他这样，”沈言反驳道，“你知道吗，我查过很多资料，这种需要持久战的病最怕意志消沉，他自己要是放弃就完蛋了...”

“小言，听我说，”贺苳并没有跟他争执，保持着原来的语速缓缓道，“这些他自己不知道吗？站在他的角度想想，每天打针吃药面对同样的环境，我们就算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受不了，何况他自己？他不是放弃，只是一时半会有点情绪。一直安慰别人的人是他自己，他绷得太久了，现在有点疲惫很正常，我们得理解他。”

“我当然理解，”沈言认同贺苳的想法，但看着林淼今天不同以往的语气，他太害怕了，“你不是还说要尽可能帮林淼撑过这段时间吗？不行，我得去看看他，明天早上就去...”

“小言，别去，”贺苳制止道，“我说的尽可能帮他，是陪着他给他支撑，尽我们所能帮他和他妈妈搭把手，不是时刻看着他总是围着他。和往常一样，我们轮流去，不要突然那麽频繁出现，他心里只会更难受。听我的，一定要和平时一样，不要让他看出来，不能让他有心理负担。”

匆匆结束了通话，沈言心里七上八下。第二天一早，他实在放心不下林淼，并没有听从贺苳的建议，早早起床，去学校的路上特意让李叔拐了个弯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