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从国外回来，又没见到爸爸，家里肯定出了什麽严重的事情。他的思绪混乱，只隐约记得好像从楼上摔下去了，妈妈当时就在自己身边。

沈榭眼睛红了，把水杯放在桌上，缓缓坐了下来，半晌，摇了摇头。

沈言呆呆地看着沈榭，连眼泪是什麽时候流出来的都不知道，他觉得有点痒，下意识伸手去抓，只动了动就被沈榭按住。沈榭护着他正在输液的手，“小言，别动。”

哥哥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像是一个开关，沈言呆了半晌，小声啜泣起来。泪水争先恐后从眼睛里迸发，沾湿了脸上的纱布，那是摔下楼时碰撞带来的细小伤口，但沈言似乎感觉不到刺痛。他还没有力气坐起来，平躺的姿势让他很快就呛着了，“咳咳，咳咳咳...”

“小言，”仪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声，沈榭几乎是扑上来，俯下身搂紧弟弟单薄的身体，哽咽地一遍遍重複道，“没事，小言，有我在，一切有我在...”

昏迷的时间太长，沈言醒来时，秦抒的后事已经办完了。他看着妈妈的照片流泪，同时也得知了另一个残忍的事实——他坠落的时候脊椎神经受损，导致下肢瘫痪。

比起前一个，沈言还算平静地接受了他站不起来的事情，吃药检查都很配合。沈榭每天忙进忙出，和护工一起照顾弟弟。家里发生了这麽大的变故，他丝毫没有提过要回去上学的事，每天準时出现在弟弟的病床前。

两天后，沈言终于问，“爸爸呢？”

沈榭正在给弟弟擦脸，拧毛巾的手顿了顿，放下毛巾在椅子上坐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小言，”他停顿了一下，“明天警察过来，可能会问你几个问题，你别紧张。”

事故发生后，小区物业报了警。没有人知道事发原因，坠楼发生在小区里，物业这两天也派人来看过他。沈言理所当然地以为爸爸这几天是在配合警察调查，抽不开身所以没过来，没有多想，点头，“哦。”

警察问了沈言一些细节，包括他为什麽坠楼，当时说了什麽做了什麽。沈言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他们当时要出门，妈妈换衣服，去了阳台，然后他也过去了，之后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掉下来了。

沈言已经能靠着坐一会了，说到最后，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重複着“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顾及到询问未成年人，随行的还有一位女警察，沈言的呜咽声让她忍不住也红了眼睛，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孩子，别哭了。”

警察记录完了几个细节就走了，从没有关严病房的门缝里，沈言听见那位女警察说，“孩子太小了，问不出来。”

“受这麽大的创伤，谁都得缓缓，”男警察的声音，“再看看吧。”

“李警官，我觉得这事还得再查查，”一个陌生的声音，“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好多业主都见过秦女士，她真的不太正常...”

沈言听见了，还没容他细想，沈榭进来了。警察询问的时候他也在场，刚才去给弟弟拿毛巾擦脸，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快步走过去一下把门关上，见弟弟似乎听见了，赶紧道，“小言，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

沈言缓慢地眨眨眼，半晌摇摇头，“不饿。”

从那以后，沈言就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回忆什麽事情。沈榭一直试图逗他说话，但沈言的反应很慢，很久才回一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晚上，沈言假装睡着，等沈榭关灯后就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夜未曾合眼。

沈榭敏感地发现了不对，请医生来看，又加了些药。但不知怎麽回事，沈言一改往日的乖巧听话，变得有些不配合。

沈榭片刻不敢离开弟弟，凡事亲力亲为，不让沈言独处。下午带沈言去做检查时，见沈言一直盯着不远处发呆，沈榭问，“小言，看什麽呢？”

沈言没有答话。沈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女士牵着一个小男孩正在排队，男孩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女人弯下腰，柔声安慰着乱动的男孩。

沈榭没多想，认为弟弟是想妈妈了，摸了摸他的脑袋。

但直到晚上，沈言一言不发，跟他说话也不回答。沈榭有些着急了，“小言，你怎麽了？”

良久，沈言才开了口，“哥，”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你去，叫爸爸来。”

“我想起来了。”

这是沈言受伤以后第一次见到父亲，他一改往日西装革履光鲜亮丽的样子，变得有些颓废邋遢。一件衬衫不知道穿了多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他一进门就问，“小言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