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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庚(191)

作者:离弦 阅读记录


第104章

刚过中午的时候,江代出陪付雅萍上完香,吃完斋,正兴沖沖地準备找个没人的地方打给贺繁,却先接到了贺伟东的电话,叫他立刻回锦阳。

他还没有听到贺繁说的好消息,便先等到了年美红的死讯。

脑猝死,从发病到离开,总共不到一个小时。

前一晚她跟贺繁抵肩而聊到深夜,年后生意不忙,便起得晚了些。

洗洗涮涮过了个再平常不过的上午,有个客人来找她,说年前找她烫的头发开了几个卷儿,瞅着不太好看。

年美红二话不说便叫客人先坐,系上围裙準备重新帮她弄一下,低头一拿东西,感觉有点头晕恶心。

她身体一向很好,以为是这阵子操心两个孩子的事,没有休息好。

活儿干到一半,又开始头疼,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感冒,吃了片感冒药,硬撑着把客人的头发烫好了。

刚送人出了门,转头的功夫忽然眼前一黑,她本能地抓了把一旁的柜子,然而手脚没了力气,只抓掉一个花盆便身体一软瘫倒下去。

那客人没有走远,听到屋里挺大一声动静,不放心回来看了眼,惊见年美红已经倒地昏迷,怎麽拍她掐她人中也叫不醒,意识到严重后急忙打了120。

救护车不久便到,医生把年美红擡上去后立即给她测量血压心率,观察血氧,一路鸣笛把人送到医院。

然而从开始抢救到宣告死亡,总共不到两个小时,初步断定为颅内出血导致的脑猝死。

贺伟东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往塑料口袋里塞了两颗土豆,手里拎着条新鲜杀好的鱼,还买了肉和水果,唯独没有买酒。

这些年,他在困顿中几乎溺毙,也只顾自己,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给年美红做饭是什麽时候。那天他发酒疯失了手,看着一向坚强的妻子失声痛哭,他酒醒了,人也醒了。

他是想跟年美红忏悔的,想告诉她自己会戒酒,会改过,自那天也的确再没碰过酒。

他把一切都準备好了,可老天爷不给他机会了,为了惩罚他,匆匆带走了他还年轻的妻子。

江代出风尘仆仆奔回锦阳,迎接他的不再是那个一见他就眉开眼笑,在他每次离家回来时追着关心他有没有吃好睡好的妈妈。只有医院的太平间里,安静的,冰冷的,没有生气的一具躯体。

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像是要被医院里随处可见的白色吞没。

明明认得她,但江代出不敢相信那是她,回头茫然地看着贺繁,微挑着眉,意思像是在问,妈怎麽了。

而贺繁眼里血丝满布,鼻尖通红,手上正拿着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和一本殡仪馆的服务印刷册。

在确定年美红已经不在之后,在那个当下,江代出并没有那种撕心裂肺崩溃的感觉。

他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静得像是离去人的呼吸与心跳,静得仿佛他的五感被抽离身体。

与太平间外走廊上一些嚎啕的死者家属相比,他有些格格不入。

他异常平静,平静到可以一字一字阅读年美红的死亡证明,而后去找开证明的医生,问他什麽是脑猝死,为什麽会颅内出血,他妈到底是因为什麽,会在刚满四十岁的年纪,还没有等到他跟贺繁成年就撇下他们。

他不是很明白。

对于死者家属种种类似疑问,医生早已经司空见惯,可也不免惋惜。

他耐心跟江代出解释,说这种毫无先兆却突发意外的情况并不少见,可能是因为脑血管病变,可能是颅压增高或血栓,原因太多太多,甚至有可能是外伤造成的血肿破裂。

江代出定住片刻,声音沙哑地告诉医生,年美红两周前被贺伟东用木棍击打了头部,问有没有可能就是她的死因。

医生听完一愣,可站在专业角度,给江代出的答案是不一定。因为患者有个体差异,医学也有太多的不定性,人体的器官构造又极其複杂,尤其是大脑,就算尸检也无法完全断定原因。

可说到最后,这位严谨的医学工作者,为了安慰一个失去母亲的男孩,拍着江代出的肩膀说,孩子,别想了,有时候这都是命。

少年失恃,见者哀之。

江代出离开医生的办公室,走楼梯直下负一层,找到一脸胡茬,像尊石像般僵立在年美红身边的贺伟东。

没当着他妈的面,而是拖出去后,用力挥出他妈一直拦着他挥的那拳,声嘶力竭地重複着:贺伟东,是你害死我妈的!

而那个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男人,直至被打到头破血流也不躲闪,甚至没有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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