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从喉咙直到胃中，谢蓁感觉从头到脚被冰水浸透过一般，神清气爽了些。

谢蓁继续说：“我本科期间没有同学老师对我笑过，我那时也不太在意这些，甚至觉得冷冰冰的面庞才是正常的。”

谢蓁舒了口气，问：“我是保研的，所以没有参加考研初试，我只参加了複试。”

“我以为保研就什麽都不用管了。”秦娓说。

谢蓁摇摇头，“不是的，还需要複试的。”

“孤陋寡闻了。”秦娓笑着开了个玩笑，谢蓁也笑了笑。

“複试的时候老师们也都是面无表情，我读研时候的同学还觉得他们很兇，会有些紧张。”谢蓁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却觉得很舒服。”

秦娓看着她，抿唇不说话。

谢蓁说：“因为在我的印象里，老师们本就应该是那样的。”

秦娓的嘴唇抿的更紧了。

“我在一个严肃压抑的氛围内......如鱼得水。”

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谢蓁没有问过自己，也没想要过答案，因为那时的面试环境对她来说很有利。

有利于她就可以，只有在受到威胁时，谢蓁才会去追根究底。

当时的谢蓁只想顺利结束複试。她能力过关知识储备也足够，面试导师对她都很满意。

天时地利人和，过程一帆风顺。

可就在最后，她未来的导师——那个和蔼的老太太，对谢蓁笑了，谢蓁愣住了，她有些接不住了。

那时面试已经结束，谢蓁正準备离开，那个老太太笑着对谢蓁说：“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很喜欢你。”

“没有师长对我笑过。”谢蓁感慨，“她是第一个对我笑的老师。”

谢蓁拿过那张合照，看着她的导师，说：“她说的喜欢，是那种不含任何杂质的纯质的喜欢。”

秦娓问：“所以你把你们的合影放在了第一页？”

谢蓁说：“嗯，第一页上一共有三张照片，上面的人都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本科毕业个人照，和时润的合影，和导师的合影）

“你们之间还有什麽很难忘的故事吗？”秦娓问。

谢蓁的思绪被拉回到那个毕业季，老太太拄着拐杖笑眯眯地来和谢蓁合影。

合照那天没发生什麽特别的事，找老师合影的人很多，谢蓁拍完照片后就离开了，过了两天才回学校搬东西——那时徐冉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住处。

谢蓁离开学校前，在校门口和老师告别。

老太太叫她“好孩子”，然后和她说：“这些年你辛苦了，我很心疼你。”

有人心疼自己。谢蓁想。

那自己当时的感觉呢，是想哭吗？没有。其实惊讶更多一些。

老太太是个很睿智的人，她其实可以看出谢蓁的一些特性。

利己主义。

她说她不是搞文学的，文学素养也不是很高，说不出什麽令人动容的话，希望谢蓁能懂。

谢蓁说：“没关系，您对我已经很好了。”

“我一直在想送你什麽话好，前些天翻到了萨特的《存在与虚无》，选了里面的八个字送给你。”老太太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只不过谢蓁觉得她那时比平常的时候笑得更开心些。

“您说。”

老太太却摇摇头，问谢蓁有没有带着两人的合照。

谢蓁从书包夹层抽出合照递给她。

老太太把合照放在左手掌心，右手拿笔，在合照背面写下了八个字。

“顺从自己，至死不渝。”

——这是那年年底谢蓁才看到的。

谢蓁当时就想看来着，老太太没同意，让她回家后再看。

可谢蓁后来忙着收拾家忙着入职，就忘了这回事。等到年底谢蓁收拾屋子看到相册才想起来这件事。

研究生毕业的那年年底，谢蓁知道了这八个字。

老师的字迹一如谢蓁记忆里的一样，笔锋潇洒，并没有因为把掌心当依托字迹而变得歪扭。

次年二月，导师离世。

谢蓁当时在上海出差，没办法回去参加她的葬礼。

后来老太太的骨灰被运回了老家——上海，可那时谢蓁已经回北京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谢蓁说完这些，叹了口气，和秦娓说：“我到现在也没有去见她。”

秦娓并没有问原因，她问：“你以后会去看她吗？”

“会。”谢蓁没怎麽思考就回答了，毕竟她今年工作就要调动了，该见的人都要去见一见。

“那她会很高兴的。”秦娓笑着说。

谢蓁说：“但愿如此。”

秦娓把照片又翻回去，指着上面的谢蓁说：“你那时候也不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