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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半树的你(210)

作者:于悬 阅读记录


为撑起家庭开支,赵慧莲进厂上班,还出售了屋后竹林中的一部分竹子。

几个月后的某次赶集,赵慧莲更是把钟招娣的长发卖了出去,按着她反抗的身体,任凭一心只有收到好头发的大叔贴着她的头皮一剪而下。

那日,赵慧莲没让钟望星跟去。

见回来的仅赵慧莲一人,钟望星问道:“妈妈,姐姐呢?她没和你一起吗?”

赵慧莲冷笑道:“你姐姐现在脾气可大着呢,翅膀硬了,连卖个头发都吱哇乱叫,半道上就跑了。”

“跑呗,离了这个家,我看她还能跑到哪去。”

“你剪了姐姐的头发?”

她不明白头发对于一个小女孩意味着什麽,但钟望星明白钟招娣会有多在意,吼着赵慧莲:“你干嘛要卖掉姐姐的头发!?”

“这……”

不想再听赵慧莲讲话,钟望星奔进屋里翻箱倒柜了一阵,抓起一顶奶奶去年给他织的毛线帽,不顾赵慧莲沖出家门。

钟招娣如果没有去找杨麦,又不回家,那她最常去的,就是通山渠。

那里有一棵被红砖矮矮围起来养的国槐树,枝繁叶茂的,比村里许多年轻人的年纪还大。

天气宜人时,钟招娣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红砖树坛上,望着年年都深浅不一的通山渠发呆。

钟望星在国槐树下找到了她,蜷膝坐在她常坐的位置,紧抱着她埋得很低很严实的头,像给自己笼上了一层坚硬安全的壳。

他知道,姐姐那是哭了。

她总爱藏起眼泪,藏起软弱。

些许无措地揉了揉手中不应季的毛线帽,钟望星轻手轻脚地走近她,犹豫半天才搭上她的手臂:“姐姐?”

钟招娣颤了颤,抽噎几声后甩开钟望星:“滚开。”

她蜷缩着,擡手的那一瞬间,钟望星还是看见了,姐姐黑亮的长发没有了,只剩下剃得极其毛糙不平比他还短的寸头。

耳后,还有一块因挣扎被剃刀刮到的小伤口。

“姐姐,你耳朵后面在出血。”钟望星看向附近的一户人家,说:“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没走几步,他又撤回到树下,“那个……我拿了帽子过来,你想戴的话,我放在这了。”

把毛线帽放在钟招娣身旁,钟望星才跑向那户人家。

再归来时,钟招娣已经把那顶米白色帽子罩在头上了。

好歹肯露脸了,钟望星说:“我找人要了创可贴,贴上就不疼了。”

天凉得刚刚好,槐树迎风沙沙作响。

钟招娣抱着双膝久不应答,他只好壮着胆踩上红砖树坛,蹲在她的右方,卷折起她耳边柔软的帽边,用纸巾沾着吸走伤处的血后,覆上创可贴。

全程,钟招娣只字未言。

钟望星坐下来,学她眺望远方学了没一会,就安慰道:“其实……你这样不丑的,你怎样都好看,头发嘛,还会再长的。”

钟招娣揩去眼角的湿润:“妈妈说,与其留着这些头发,不如卖了换钱,入冬了也好给你添新衣服。”

她的声音那样轻,还能句句刺中钟望星。她偏过头,平静而死寂地看着他:“钟望星,你觉不觉得,我特别像一只为你而养的动物?”

“不是的,你不是动……”

“这样的动物很多,今年新入学的班级里,也有一个叫招娣的,你知道这个烂大街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吗?”

“我……”钟望星顿口无言,他知道。

钟招娣也不用他作答,起身离去。

钟望星立马要追随上她:“姐姐……”

“你别再跟着我了!”

钟招娣终是压不住心里不断滋蔓的委屈了,破了音的叫喊也不足以宣洩,转身的同时抓下头顶的毛线帽,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钟望星。

软绵绵的,根本伤不了人。

钟望星下意识接住从脸上掉下的毛线帽。

视野重新晴朗,眼前的钟招娣喘着粗气,通红的双眼瞪着他,就像在瞪一个恨了多年又束手无策的仇人。

风一直没停,再吹不起她的长发。

泪珠大颗大颗往下砸,钟招娣说:“以后都别跟着我,我讨厌死你了。”

她跌跌撞撞跑远。槐树下,还是有一个哭泣的小孩。

自那天起,她们仿佛变成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她们还是一起出门上学,钟望星走在她身后,彼此沉默,永远都隔着几步。

在学校,就算遇见了,也是擦肩。

杨麦几次问他俩到底在闹什麽矛盾,钟招娣不说,钟望星也就不敢多言。

记得钟招娣刚以寸头的发型出现在学校的那几天,总会有同学或当面或背后的嘲笑指点,童稚无心的玩笑就像是另一把剃刀,一层层刮下女孩脆弱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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